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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稷下学宫的庞大规模


  “臣家六世效忠王室,一朝离去,是为不忠,我王勿罪樊余。”樊余扑身拜倒,泪流满面。

  周安王欠身扶住樊余:“上大夫请起。”

  “六百多年来,周室素以仁厚待臣下诸侯,知天命而自安,何忍埋没天下英才?”

  “上大夫不怪罪王室,寡人便心安了。处置完齐国的事,上大夫便可走……”

  说着,他转头对席间的列位周臣说道:“你们若想离去,寡人也不拦你们。”

  周室老臣拜倒一片,周安王猛然回过身去了,偷偷的抹着眼泪。

  好好的天子宴席,哭声一片,让众人一下子没了兴致,草草的散去。

  众人默默走出了大殿,只剩周安王默默伫立着,始终没有回身。

  樊余陪着田午走出王城的时候,暮色苍茫的广场上鸦噪雀鸣,巨大的九鼎像黑色的巨兽矗立在血红的夕阳下。

  周安王自己敲起的悠长编钟在王城回荡,为这个古老的王国唱着悲凉的挽歌。

  “上大夫,到齐国去,齐国需要大才。”田午的声音在宫殿峡谷中共鸣。

  樊余木然摇头:“多谢齐候好意,樊余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山林茅屋。”

  他要离开周室,并不是想要另谋高就,而是实在不忍心看到六百多年的大周,就此沉沦下去。

  ……

  田午从洛阳返回临淄时,燕、鲁、卫等姬姓诸侯先后从齐国边境退兵。

  魏齐两国的关系也到达了蜜月期,齐国通过外交手段,不费一兵一卒的退了四国之兵。

  齐国的灭顶之灾慢慢挺了过来,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几个月之间,田午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了。

  不久后,韩文候薨逝的消息传遍了诸国,其子韩哀候守孝三个月,继任了韩国国君。

  韩哀候上位后,积极响应魏武侯提出瓜分晋地的建议,并决定年后去安邑与魏国会盟,赵敬候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前往安邑。

  三晋再次会盟,只不过这次会盟,三个国家都各自心怀鬼胎。

  田午与江寒回到临淄后,立即埋头宫殿反复琢磨稷下学宫的建造格局和江寒的一些新奇构想。

  之后,江寒自任稷下学宫的监造特使,开始了规模浩大的学宫的建造工程,田午也时不时会出现在学宫的建造场地。

  临淄城大大地忙碌了一阵,到冬日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因为冻土,学宫无法施工,临淄才稍稍平静下来。

  齐候田午为江寒和上卿国伯、上大夫田布几人隆重地摆下宴席。

  席间,几人说到春天的危机、齐国朝堂的变故、魏国君臣的奢腐与洛阳王室的衰颓,都是不胜感慨。

  田午分别向国伯、江寒和田布三人敬酒,激情地褒扬了三人化解齐国灭顶之灾的莫大功劳,并且晋升田布为六卿之一,辅助国伯共掌齐国公室政务。

  齐国的丞相之位依旧空闲,这个位置留出来是什么意思,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江寒和徐弱离开政事殿来到泰丰楼后院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江寒本想着连夜赶回孟邑的墨家庄园休息几天,可是,当他在廊下看到漫天大雪寒风呼啸时,心中一动,回身书房取下长剑,披上黑色斗篷,大步向院子外走去。

  徐弱早已经做好准备,远远跟随在后面踏雪走出了院子。

  一场好大的雪,城中街巷已经是雪陷踝骨了。

  江寒踏雪走向城墙,通过方向,徐弱便知道钜子要去看望瓮城中的军营工匠。

  城中征调的国人已经在三天前回家了,只留下了工匠们打造一批难度很大的精铁配件。

  临淄城的西门瓮城不大,进入瓮城的马道也只有一车之宽,里面却驻扎了两千多名工匠。

  江寒刚刚走到马道口,恰遇主管翁城安全的前军主将带一队兵士巡视过来,见到江寒连忙问好。

  江寒点了点头,详细询问了工匠们的防寒和伙食情况,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还是不太放心,又走进瓮城,逐一查看了二百多顶军帐,才走出瓮城。

  跟在江寒身后的徐弱注意到他并没有原路返回,却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是临淄铁工作坊所在的地方。

  他敲响了秦海所在小院的大门,院中亮起了灯光,随着一声开门的声音,披着裘皮大衣的秦海一脸错愕的站在门后。

  “钜子?快进来。”

  “深夜来此,却是打扰了秦大哥休息。”

  “不碍事,快入内叙谈。”

  江寒与徐弱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跟着秦海进入屋内,屋内不算宽大,却是温暖整洁。

  “父亲,谁来了?”随着声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走进了书房。

  秦海笑道:“钜子来访,快快上茶。”

  少年是秦海的儿子,名叫秦安,今年十四岁,江寒初见他时,还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娃娃,如今也成了一个英挺的少年。

  秦安黑漆漆的眼睛不停的打量着江寒,拱手道:“秦安见过钜子。”

  江寒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感慨时光荏苒,秦安都这么大了,再有几年时间,墨家的小辈都能独当一面了。

  秦安在燎炉上架起陶罐煮水,同时利落地收拾陶壶陶碗。

  秦海恭敬道:“钜子深夜来此,一定是有什么吩咐吧。”

  “今夜我与齐候商议,等到明年开春雪化,学宫的馆舍建造就开工。”

  “我这里没问题,我们这帮工匠,随时可以投入到建造中。”

  江寒是稷下学宫的监造特使,秦海顺利成章的成为了两千多名工匠的总管,负责工匠们的统筹规划。

  “我要你们在一年之内完工。”

  江寒的话,让秦海脸上一惊,两个人都明白,稷下学宫的建造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

  六进大宅就有十座,三进宅院百座,普通的宅院更是数不胜数。

  六进大宅是齐国中大夫规格的府邸,只有对称为“子”的学派领袖才特赐,寻常名士赐三进宅院,普通士子赐普通宅院。

  按照图纸规划,六进大宅第一进是一个大庭院,山水竹草都会具备,很是雅致。

  第二进是正厅,宽大敞亮,陈设华贵;第三进为书房琴室,其宽阔足以摆布他的七八车书。

  第四进为寝室,帐幔掩映,浴室精巧;第五进是炊厨房,足以让五六名厨师一展身手。

  最后一进是一片后园连同一个偏院,是门客住房,正好做学生们的住处。

  除了住所,还有论政堂、论战堂、讲学堂等十几处能同时容纳数百人的学馆,这么大的工程量,凭借现在的劳动力,想要一年建成,简直是痴人说梦。

  “钜子…这,工期是不是太紧了一些,如果强征劳役,一定会引起国人的不满的。”

  秦海眼中满是担忧,他怕江寒为了赶工期,鼓动齐候征召大量的劳役。

  江寒摇头一笑:“秦大哥多虑了,我与齐候商议,要以工代役,鼓动国人的积极性,自然能缩短工期。”

  战国时期的时局瞬息万变,对于齐国而言,稷下学宫早一日落成,齐国也就早一日多了吸纳人才的资本。

  对于江寒而言,稷下学宫建造完成后,他就可以毫无牵挂的前往秦国了。

  江寒对田午提出以工代役的方法后,田午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大不了就掏空国库,自己做一个贫穷的君主。

  这时,火盆陶罐中的茶水已经煮沸,秦安轻柔快捷地将浓酽的茶水斟好三只陶碗,分置三人面前。

  然后跪坐在一旁,一边添加木炭、一边煮茶斟茶,似乎还在倾听他们的谈话,却丝毫的不忙不乱。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工钱该如何发放?到哪里寻找这么多计吏?”

  秦海再次面露难色,以工代役,就要涉及到数万民工的工钱,这么大的筹算量,至少需要上百计吏。

  计吏是各个城邑具体负责核计各类帐目的,后来被称作主薄,相当于财务会计。

  江寒记得齐国的首席计吏名为计项,是继承了管仲之学的经济学家计然的后代,“计”是他们家族历代相传的职位,慢慢地就变成了氏名。

  计项就是算筹之术出众,年纪轻轻便在齐国有了不小的名气,当然,秦海对算筹之术也是十分精通,所以才能制造出精细的工具。

  数科是君子六艺之一,每一位卿大夫和地主封君都要学习,若是连税赋、上计都算不清楚,难保不会被皂隶和大族蒙蔽。

  就算是在军中为旅帅,不通算学,便不会测山坡高度,不会量河流深浅,不懂统筹辎重粟米,不擅调度师旅人数。

  这时代不比后世,数学有很重要的地位,并不是旁门左道,否则也不会被列为君子六艺之一,士人想要做家臣,首先得算术过关。

  先秦两汉的数科主要分为: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九种,其中许多都实用性极强。

  秦海对形而上学的纯算学很感兴趣,甚至还成了算痴,精研算学竟至入迷,经常会出现不吃不喝钻研难题的情况。

  江寒也曾经跟着孟胜学习过,每次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摆了一桌案的算筹,都会密集恐惧症发作,让人有些发晕。

  算筹实际上是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子,多用竹子制成,也有用木头、兽骨、象牙、金属等材料制成的。

  大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系在计吏的腰部随身携带。

  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上或地上摆弄。

  对于筹算而言,计算的数字越大,筹算的面积越大,大数字相乘,水平差的人把筹棍铺开一间屋子也不稀奇。

  秦海明显是筹算高手,每次计算精细物件时,他都会把数字分成一组一组进行计算,眼明手快加上记忆力高超,硬是能在半张桌子上摆开了算阵。

  江寒自问做不到,但他也有自己的绝招。

  他前世不少知识已经还给老师了,但微积分等复杂的玩不出来,初高中那点底子还在,可以拿出来糊弄人。

  什么,你是说用小学乘法表就可以装逼?然而对不起,江寒悲哀的发现……应该是欣慰的发现,这东西从西周时已经成型了。

  虽然,和后世的顺序是反着的,秦海学习的乘法表,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背到“二半为一”结束。

  此外,在周人的古算经中,勾股定理也已经被发现了,而且还有位没留下名字的大能列出了日高公式……

  “秦大哥,我倒是知道一种方法,与你们使用筹具计算之法大不相同,并不需要太多的计吏,甚至连算筹都不需要。”

  “钜子这话有些可笑,不用算筹,如何计算?这就好比无舟却要渡大河,无干戈却要近身厮杀。”

  秦海知道江寒的数算能力很强,否则也不会画出那么多精细的图纸,不过不使用算筹的数算方式,他还真是难以想象。

  “秦大哥可以出一道题目,让我演示一番。”

  “也好,那就我就考考钜子,看看钜子数算的能力究竟有多强。”

  秦海心中对江寒的说辞十分不以为然,索性出了一道偏难的题目。

  “今有国人租聘钜子的田亩,出租头一年每亩得一钱,明年每四亩得一钱,后年每五亩得一钱,总计三年得一百钱,问出租田多少?”

  江寒微微一笑,果然不去拿算筹,而是起身拿起一根木棍,在书房内的沙盘上写写画画起来。

  秦海、徐弱、秦安三个人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秦海的这个问题,用算筹可能会有些麻烦,但用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就简单多了。

  秦海诧异地发现,江寒果然不用算筹进行计算,而那地上列出的竖式虽然从未见过,但以他多年的算学经验来看,却发现其简便无比,颇有道理。

  然而还不等他琢磨出点门道来,江寒竟然三下五除二,就把题目给解出来了!

  江寒所用的竖式在二十一世纪虽然只算小学课程中最基本的运算法则,但在公元前四世纪的战国,却绝对是一种超越时代的先进科学方法。

  完事以后,他轻松地拍了拍手道:“秦大哥,我知道答案了,一共出租了一顷二十七亩,四十七分亩之三十一。”

  秦海心中无数头羊驼驼飞奔而过,居然被江寒算出来了!还算对了!

  “这么快?”

  “怎么可能这么快!”

  秦海惊呼出声,他看着沙盘上那些奇异的符号和竖式,对着江寒深鞠一躬:“请钜子教授我这种算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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