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春三月，草长莺飞。
慵懒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沁润了北城的下午。
繁华都市中，美美享用过午餐的人们打着哈欠，努力提速的步调都仿佛加上了慢动作。
鹿鸣茶室，茶香袅袅。
一间古朴简约的包厢中，却连空气都弥漫着焦灼不安的味道。
嘟，电话挂断。
“王导那边说，他还没和宁萱羽谈完，这都多久了……”
助理苏荷来回踱步，满面躁郁，气得满脑袋火星子。
“就算宁萱羽是新晋小花，但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十八线导演看不起十八线演员？敢情十八线还有鄙视链了！你要是亮出身份——”
“苏荷姐。”
雅座里的江照眠微微抬起头，朝浑身火气的女人弯了弯漂亮的眸子，透着些许撒娇意味。
一开口，嗓音糯糯：“来都来了嘛，再等等也无妨。”
枯坐了几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过，这人居然半点火气也没有。
苏荷皱眉：“可是……”
“何况我的确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明星，资源本就不如别人多，只要能够给我机会争取一下，我就很知足了。尤其是这次商谈的……”
鸦黑的长睫轻轻垂下，在瓷白的眼下肌肤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还是一个体能训练类综艺。”
此刻，江照眠只化了淡淡的妆，清丽温柔，饱满的唇瓣泛着健康自然的嫣红。
她的骨相很好，鹅蛋脸线条流畅漂亮，尤其是脸颊上有些天然的婴儿肥，软软绵绵的样貌天生带着女儿感和亲切感。
在午后阳光下，愈发显得娇柔可爱。
软糯的米白色薄毛衣包裹着她流畅的肩颈，露出了一段细腻的肌肤，柔顺垂落的黑色长发上，别着一枚小巧的红色蝴蝶结发夹。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她温驯乖巧。
像是千娇百宠着的富家小姐。
更像一只小兔子。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能在体能训练综艺里摸爬滚打的样子。
但——
身为助理的苏荷跟了她好几年，明白这位小老板外柔内刚，骨子里有股倔强。
苏荷撇了撇嘴。
“你但凡这位向家里低低头，何至于当十八线？”
小兔子捧着热茶喝得呼噜呼噜，缭绕的烟雾后是一张圆润饱满的小脸。
眸光流转。
江照眠缓缓说：“爸爸听说我要参加这个节目，担心我受伤，在家和我大吵一架，我们不要张扬，越低调越好。”
这小家伙笑得一脸岁月静好，幸福感十足。
定心剂一般，焦躁的情绪不由自主烟消云散。
“我的小祖宗，天塌下来你都沉得住气。”
苏荷失笑摇头，打量了起来。
江照眠是圈里的小糊豆。
模样了得，业务能力过关。
并且最大的爱好就是积极营业，和为数不多的小粉丝们互动。
她把粉丝们当女朋友一样宠着，粉丝们把她当女儿一样陪伴和鼓励。
是双向奔赴，她也实打实配得上那些喜爱。
只可惜，这个圈子人脉与资本至上。
江照眠的身影，好几年都只能游走在各类影视剧的女四五六七八里。
这次的综艺，也是想多争取一个刷脸的机会。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从外向里推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马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小兔子眼睛一亮。
姗姗来迟的王导也并未正眼看江照眠，而是态度傲慢地坐在了对面，捏了捏眉心。
敷衍道：“你好江小姐，我就是这次《勇往直前的男人》节目组的负责人，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我等下还要在这里约见别人。”
“您好王导。”
礼貌风度丝毫不减，江照眠的嗓音一如往常，绵绵软软。
“关于我的资料，助理在前几天已经发给您了。”
她从不疾言厉色，却善于直击问题关键。
“我想听您的答复。”
小姑娘的态度着实温雅可亲，最关键的是，等候这么久，却也能沉得住气。
王方由不得多看了她一眼。
“实不相瞒，江小姐，你的外形实在过于柔弱了，小白花类型的嘉宾……与我们节目的定位不大相符，在节目里会有很多男人都吃力的训练，你百分百吃不消。”
目光终于定在了那张稍显稚嫩柔美的脸上。
王方当然觉得她漂亮，只可惜，用不到节目里。
那美成仙女也没用！
“到时播出效果不好，可得不偿失。”
男人喝了口茶，语调慢条斯理。
“何况，我们这档综艺经费有些紧张，我们想请宁萱羽来当这次的主要宣传嘉宾，你的咖位和她相比，实在是有些……哈哈，所以你这边，我们还会再考虑，暂时还不能给您明确的答复。”
加上王方最近听说了许多风言风语。
譬如——
江照眠想和也要参加他节目的男艺人江皓炒cp。
之前，圈内有人说江照眠乖巧却清高，从不和男艺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别人是迪士尼在逃公主，她是东土大唐在逃高僧。
如今不还是想火……
王方心中冷笑。
小助理附耳道：“哥，投资人陆先生马上到。”
“什么？金主爸爸快来了！”王方态度一转，眉开眼笑向门口张望，“您二位请便吧！”
没想到这王导刚约见个一线明星，就也当自己是一线导演了。这个时候还暧昧不清打马虎眼，不肯给明确答复。
苏荷的脸色立刻变了，腾地就要站起：“你——”
一只手轻轻拦住了她。
“离开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惑。”
嫣红饱满的唇瓣开合，弱弱的嗓音依旧软糯甜蜜。
王方狐疑地看了过来，江照眠镇定自若，仿佛未曾遭到冷遇，倒像是个追问老师问题的好学生。
长睫忽闪，她圆圆的鹅蛋脸上带着困惑。
“既然是有很多男人都觉得艰苦的环节，节目的名字又叫做《勇往直前的男人》，那为什么要请女嘉宾呢？即便请了宁萱羽来增加收视率，可还是与节目的策划理念相悖。播出后，也依旧会问题不断……”
小兔子唔了一声，有些害羞的挠挠头：“您要是早说参加综艺也有性别门槛，我就不来啦。”
王方噎住了。
他从未想过给自己的节目设限……
可是长久以来的社会惯性，令他根本没想起那些“细节”。
尤其是给自己立女汉子人设的宁萱羽，巴不得尽快和“女人”这两个字脱离关系。
综艺节目里永远都是大大咧咧的玩笑说：“你们把我当男的就行！”
然而现在收视的主力军，何处不是他忽视的女性？
惊觉自己的无礼，王方呼啦啦出了一身冷汗，已经预料到节目播出后战火连天的评论区了。
慢条斯理喝完了杯中茶，江照眠才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也不知道把男人两个字换成青年二字，会不会好些……”
她的嗓音有些娇憨可爱。
说出来的话宛如潺潺清泉，安稳平淡，灿烂明媚，没有半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独特的气质。
好像家里乖巧安静的女儿，又像是儿时穿着小碎花裙的玩伴。
她提出的要求，让人着魔一般，很难拒绝。
江照眠慢慢掀起眼，眸光清澈干净。
“您觉得呢？”
“这……”
王导拉不下脸，又心有余悸，双拳在膝盖上慢慢攥紧。
“好像，还真是？”
“王导。”
苏荷不耐烦的声音一出来，和善的气氛顿时打破。
“细节决定成败，该说不说，你这节目也就那样吧！”
王导如梦初醒：“……？”
锐利的视线狠狠扫视了一番，苏荷望着男人突出的啤酒肚，厌弃地道：“身为眠眠的助理，为她的通告把关的人，我不得不说。我们家眠眠的体力，肯定比你挺着一个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好很多，你不必瞧不起我们。”
“我这是、是过劳！”王导脸色铁青，“你懂什么！”
江照眠轻轻掩唇，眼底微光中闪烁着三分笑意。
“你那丑话都说在前面了，也就我们家眠眠脾气好，还给你建议，不然你那小综艺，糊穿地心是很正常的呀！”
苏荷将江照眠护在身后，冷冷睨视着他。
“夸你是胖子你还真喘，眠眠是软柿子，她助理不是！往后，你说话给我放客气点！”
王导又羞又臊，如芒在背地瞪着她：“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
小兔子忽然从她身后露了半个小脑袋瓜。
看看这个发飙的，又看看那个吓傻的。
她小心翼翼捏住了苏荷衣摆，有些娇声娇气，哄道：“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极有可能掀桌怒捶导演的苏荷冷哼一声，后撤了半步。
江照眠：“王导，我想来参加这个节目，并不是您的策划方案有多么优秀，也不是因为我想要什么热度。仅仅是因为……”
乌黑眼瞳在光影折射下，似乎暗暗流露出了少女深藏的几分心事，她嘴角忽然轻轻弯了弯。
回过神来，欲言又止。
也不知想起什么，少女的嗓音都温和许多。
“算了，不必和你说。”
她起身，苏荷立刻拎包跟了上去，徒留王导盯着自己的啤酒肚发愁，他居然被两个小丫头教育了一通！
未料刚一出包厢，迎面一个端着茶的小侍者便冒冒失失要撞到江照眠身上。
侍者惊慌失措。
“哎小心！”
“——！”
一阵裹挟着冬末冷风的雪松清冷香气钻入鼻腔，纤纤瘦弱的手腕一紧，正有些走神的江照眠猝不及防被拉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那个怀抱，能够清晰感受到西装下结实的肌肉以及灼热滚烫的气息。
撞得她有些疼。
这几年魂牵梦萦的木质香将她紧紧包裹。
江照眠头脑一声嗡鸣！
回不过神，然而身体已经先一步战栗了起来。
无数个黑夜努力压抑的躁动，在这一瞬间，洪水卸闸一般疯狂喷涌而出。
喧嚣狂躁的感觉几乎要将这个乖巧的女孩撕裂。
难受……
痒……
怪异难言的感觉从皮肤下慢慢钻了出来，很快，细细密密的遍布了全身，没能得到触碰的难耐，啃啮着她所有的理智。
……还不够。
这样克制的拥抱，还不够。
江照眠眼圈泛红，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咕噜噜……”
茶水溅湿了棕色毛毯，侥幸活命的茶盏滚了出去。
即便男人速度如此之快，江照眠的圆头小皮鞋上还是沾到了些许茶水。
小侍者慌忙道歉，转身回去取毛巾。
包厢内的王导闻声出来，看见来人有些震住了。
王方：“……”
原来这位神秘的投资人陆先生不仅有钱。
还十分英俊。
那双漆黑的眼瞳分外有神，下颚线条十分流畅且瘦削凌厉，肤色是天然的冷白，淡漠英挺的眉眼中满是睥睨。
气场强悍，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身量也是修长精壮，不像寻常人。
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配上线条硬/挺的黑色长风衣，显得整个人更加霸道阴鸷，周身尽是贵气，仿若天神。
王导混迹娱乐圈，其实也鲜少见到陆先生这样的男人。
由内而外的清冷孤傲。
像是雪中独行的狼王。
偶尔路过的客人纷纷忍不住偷看，议论声渐渐在安静的茶室响起。
男人终于松开了轻轻颤抖的小兔，垂下冷清眉眼，开口的声线亦是低沉漠然。
“吓到了？”
忽然分开的感觉空落落的，似乎更加难以抵抗，江照眠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出一丝血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太羞耻了。
一下子就被勾得犯病，太羞耻了！
她仿佛置身梦中，心中是惊涛骇浪，做错事了一般不敢抬头看他。
“陆……陆先生，想不到您这么年轻有为！”
王导从震惊中缓缓回神，眼中更是钦佩艳羡，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说您在国外好几年，是专门为了这次合作回来的，我真是三生有幸！真的谢谢您！我们进去商议！”
高大冷漠的男人盯着心虚巴巴低垂的小脑袋瓜，若有所思。
见江照眠愣在那里，陆先生也不肯走，王导急忙摆手：“江小姐你就快点回去吧，要是有变动，我们这边会通知你的！”
早就听说陆先生不是寻常人，这下要是能抱住这个金大腿，他王方能请十个宁萱羽那样的一线小花！
何愁打发不了这个江照眠？
“陆先生，您里边儿请。”
王导凑上前去，满面谄媚堆笑。
然而那人从头至尾甚至都未曾分给他一个目光。
苏荷也从见到陆先生那一刻起惊诧得双目圆睁，现在还在夸张的捂着嘴。
“陆……”
低着头的江照眠忽然变得很反常，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闷闷地开了口。
“陆彦？”
王导勃然色变：“你还知道陆先生的名字？你怎么能直呼人家的名字？”
谁料，那个眉目冷淡矜贵的男人，居然无声地动了动嘴角，漆黑的眸子里顿时涌动起许多复杂的情绪。
随后，身量高大的男人弯腰，单膝跪在江照眠身前。
在王导几乎惊掉眼球的目光里，陆彦捏着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袖角，绅士又虔诚的，一下下擦去小皮鞋上的水渍，这副样子宛如猛虎嗅蔷薇。
强悍冷硬的外表下。
竟有几分别样的柔情。
他抬起头，眸光幽深。
“——小姐，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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