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稚嫩淡漠，雷霆手段。”
这是十年前，在魔鬼一般的保镖特训营地里，江明对陆彦的评价。
“好！够狠，够有韧劲儿！”
或许是老天爷垂怜，狼崽子的伤病恢复得极快，令医生都啧啧称奇。
而后陆彦便被丢进了特训营，再度开启浑身是伤的日子。
江家家主不仅眼光毒辣，而且脑回路也相当清奇。
他两只眼睛极有可能是俩摆设，既看不出野心勃勃的少年只想出一些惊险刺激的任务，又看不出瑟瑟发抖的女儿巴不得离这少年远一点。
嗓门儿嘹亮，大手一挥——
“陆彦，从此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眠眠，懂吗？”
陆彦：“……懂。”
又没完全懂。
“眠眠，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这个哥哥帮忙。”江明俯下身，笑眯眯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明不明白？”
江总笑得计划通。
哈哈，小兔崽子，可别来找我！
可怜江照眠那年才十一岁，脸颊尚且肉嘟嘟粉扑扑，就学会了口是心非。
“昂……”
眼眸乌黑浑圆的小姑娘抱着兔子娃娃，懵懵地点头。
“懂！”
从那天开始，陆彦的实习任务就是保护小姐周全，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照眠下达给她的第一个指令，居然是——
“呜……呜呜……”
某日深夜，陆彦正在房间看高中教辅，便听见房门口传来了小猫似的小声啜泣。
转眼一看。
赫然是穿着花边小睡裙的江照眠。
她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乖乖站在黑暗里眼巴巴望着他，眼中有求助，但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他。
“小姐？”
少年愕然起身，走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
“出什么事了？”
江照眠的眼眶湿漉漉的，晶莹剔透的泪水挂在眼睫上。
她还是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大家都睡着了。”
声线里带着细细的颤抖和哭腔。
陆彦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去，瞧见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破旧玩偶还有一个针线盒。
他一瞬了然。
这破破烂烂的小兔娃娃看上去有年头了，脆弱单薄的针脚压不住布料和棉絮，乱糟糟翻了出来。
像是可怜的小兔子开膛破肚了。
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着实残忍了些。
不过，江家财力通天，千娇百宠的小女儿又为什么抱着一个如此破败的玩偶不肯撒手呢？
陆彦正思索，江照眠眼泪又下来了，她哭得像个颤抖的模糊小人。
可怜，又有点可爱。
“小兔从我刚出生就和我在一起了，我、我每晚都抱着它睡，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呜——”
“……”
陆彦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浑身都是冷血的狼性。
他丝毫不能理解锦绣花丛中长大的小主人在哭什么，眼泪砸得他愈发躁郁，加上看不懂的高三知识重重压着他。
心下立刻升起一阵烦闷。
少年皱眉，他不会哄人，只能冷硬地甩出一句。
“别哭了。”
嗓音清冽冰冷，目光也黑沉沉得显凶。
泪光盈盈的江照眠吓得收声，像是垂下耳朵的小兔，怯生生的。
小孩儿无辜又天真的目光望着他，泪珠子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
陆彦的视线落在她沾了血迹的小手上，起了身。
“小姐。”
主仆有别，他强行放软的语气中仍旧透露着惯有的生硬，以及公事公办的淡漠。
“请跟我来。”
片刻后。
江照眠细腻白嫩的小手消好了毒，创可贴轻轻包住了她的伤口。
针线活对陆彦来说，其实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在山里衣物匮乏，几件旧衣服翻来覆去的修补，又修补，直到看不出最初的面貌，穿烂了，补不了了，才满心不舍的丢掉。
昏黄柔和的灯光，恰好映照在陆彦的轮廓上。
少年脸颊瘦削，眼神冷淡，高挺的鼻梁令他的五官更加分明清晰，这股子清冷矜贵与生俱来。
也在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小眠眠心中烙下印记。
他坐在椅子里，安安静静缝补着小玩偶。
一针一线慢慢落下，针脚熨贴细密，一看就十分结实，悄无声息安抚了小孩儿惶恐不安的情绪。
那只真正的小兔子正忧心忡忡坐在地毯上，两只小爪子扒着陆彦的腿，认认真真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视线紧紧跟随。
黑亮的圆眼里泪水打转儿。
即将落下时，又抽抽鼻子，强行憋了回去。
小家伙虔诚又祈求的仰望他。
“大哥哥……”
“……你一定要把它救活……”
眼睛亮亮的，蓄着泪水。
一种名为心软的东西，狠狠撞进了冷漠少年的心里。
“……”
视线颤了一下，陆彦从未料到仅仅是缝个东西，就能被人用“他简直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这种眼神盯了这么久。
他啼笑皆非，心底又怪异的升起一丝满足和骄傲。
“……嗯。”
明明江家有那么多保镖。
但是这颗小明珠，唯独在看那个倔强清冷的少年时，眼睛会亮闪闪的。
那细细密密的一针一线。
像是藏匿了少女心中萌动的浩瀚星河。
因为……
他是拯救了小兔子的大英雄。
夜风微凉，卷携花香。
“那、那可能是你听错了吧。”
江照眠一把将娃娃搂进怀里，嘴角下意识弯起了个甜甜的弧度。
她举起呆呆的小兔玩偶和自己平视，手指捏着小胳膊挥了挥，幼稚的发问：“一定是小兔子想我了，才自己跑过来找我的，对不对？”
“……”
陆彦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无意扫到了她光/裸白净的双腿。
这么冷的天，上半身穿着热到发汗的小皮草，下半身居然光腿穿短裙。
歪歪扭扭的纱布贴在冻得泛红的膝盖上。
陆彦眸色沉浮：“小姐，膝盖上的伤口，我再帮你处理一下。”
男人微微侧身，示意她先上台阶。
“进休息室吧，外面冷。”
江照眠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受伤啦？”
“东希哥和你说的嘛？”
思索片刻，少女忽然嗓音软软的央求。
“陆彦，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你别骂他了，好不好？”
一声清甜可人的“哥”，一声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的“陆彦”。
这区别对待。
可见郝东希平时没少在江照眠这里吐苦水。
男人忍不住眉梢微扬。
“不好。”
陆彦回答得干脆冷冽，方才送玩偶时的人情味儿一下随风吹散，又成了散发着清寒雪松香的大灰狼。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做你的保镖？”
“眠眠——！”
“真的是眠眠！”
身后忽然传来了零星几声惊喜的呼唤。
江照眠转身看去，倏地怔住。
一个个“眠”字灯牌像是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在如墨夜色中慢慢汇集到了一起。
每一个人在看清江照眠后，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笑脸，仿佛一颗一颗璀璨的星星。
每一个人都是闪耀而独特的。
“眠眠！接下来有什么新剧或者新综艺吗？”
“没有也行！”
“不要太辛苦啦！”
“女鹅上午摔了，妈妈好心疼啊呜呜……”
“今天的奶茶收到啦，和眠眠一样暖！”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绵绵冰永远陪着你！”
陆彦离她很近，清楚看见她眼眶红了一瞬。
她嗓音有些哽咽，笨拙地回应。
“谢……谢谢大家，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哦！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
露台这边出了点小骚动，苏荷立刻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其他工作人员开始疏散人群。
“这些都是下午应援的粉丝们，估计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荷苦笑，摇了摇头，“这边我处理，陆彦，你带她进去。”
江照眠蹦蹦跳跳往上走，裙摆随风一动一动。
她心情似乎很愉悦。
还忍不住回首朝大家挥挥手。
“晚安！”
灿然一笑。
下面快门声立刻响了起来。
厚实的黑色风衣不知何时脱了下来，极为迅速遮住了江照眠光洁修长的腿。
陆彦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紧跟她的步伐上楼。
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是纵容公主的忠诚骑士。
从容，绅士。
一众“绵绵冰”傻眼了几秒，随后惊呼。
“卧槽好帅，刚刚那是什么名场面操作……”
“那个帅哥是眠眠的保镖吗？”
“男友力直接炸了啊！”
“这个保镖比之前的保镖看上去靠谱多了，老母亲很放心！”
十分钟后，休息室内。
“笨啊，笨死了！”
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咆哮，李念白的嗓门儿响彻了安静的休息室，一贯对江照眠持放养态度的经纪人第一次发这么大火。
“发布会现场那么多媒体，你能来了个平地摔，你真是小说女主体质啊？！江照眠，你很有出息啊！我们文颂娱乐以你为荣啊！”
江照眠乖乖坐在沙发里，白生生的小腿并拢，像个挨批的小孩儿。
她垂着温柔的眉眼，怯生生：“李姐……”
“理解，哈哈……”李念白气得眼发昏，“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门外。
郝东希头都不敢抬，一米八几的男人在陆彦冷冽如刀的目光下，只敢声若蚊蝇的不断认错。
“你让我怎么理解你？”
“对不起老大，对不起，没保护好小姐是我的问题，发布会现场媒体太多，我一时管不过来……”
话到一半，周围气场愈发森寒，他便不敢继续找借口，头越垂越低。
昏昏光线下，漆黑的眼眸中是冰冷无声的怒意。
陆彦冷冷开口。
“记住，再有一次，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郝东希臊眉耷眼，恭敬颔首。
“是。”
“这个李念白平时从不管你，出了事倒是比谁骂得都欢！”
苏荷越听越是眉头紧锁。
“眠眠，手机给我吧，我跟她说！”
江照眠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一道黑色高大身影遮住了她眼前的灯光，随后那人蹲下了身，小药箱放在了一侧的矮桌上。
是陆彦。
令人深深着迷的清冷木质香缭绕过来，江照眠条件反射一般，脸颊开始发热，对他的渴望又蠢蠢欲动起来。
“……！”
身前的空间一瞬变得逼仄了起来。
女孩儿似乎下意识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脑中乱糟糟措辞一些拒绝的话。
“别动。”
一只温暖的大手稳住了她向后退缩的细瘦小腿，掌心熨贴。
这个无伤大雅的触碰，却令江照眠产生了些许隐秘的享受。
她羞耻的悄悄攥起了拳。
陆彦眼也不抬。
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却又轻缓得当，碘伏棉团慢慢擦拭着她膝盖上的伤。
男人姿态恭敬，声线冷淡暗哑。
“疼就抓着我。”
“……”
江照眠脑中轰然一声，强行压着的羞赧又浮了起来，手机里经纪人李姐的怒骂都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男人说什么虎狼之词！
身为助理的苏荷觉着气氛微妙，考虑两秒后，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
门口的郝东希眼神幽怨。
他忿忿嘀咕了一句：“想不到老大还有两幅面孔呢？”
谁知不到一分钟，苏荷咣一声撞开了门口偷窥的郝东希，神色激动举着手机，喊得声音都变调儿了！
“卧槽，眠眠，你上热搜了！！”
陆彦动作微顿。
电话另一头的李念白显然也听见了，头疼地道：“卧槽完了，我来看看！”
当事人那张小脸儿上毫无波澜，显得分外平静。
因为她上次上热搜……
是和江皓的恋情绯闻。
营销号一通捆绑炒作，让江照眠挨了不少的骂。
“唔，猜到了。”
她点点头，接过苏荷递来的手机，准备迎接暴风雨。
苏荷激动道：“哎呀不是黑热搜！大家都在夸你呢！”
江照眠微微睁圆了黑亮的眼。
低头看去。
真没骂我？？？
喵喵喵好感动！qwq
那条热搜标题是：
点进来看标准偶像剧公主式平地摔（热）
视频里。
一袭白纱仙女裙的女孩儿盈盈倒地，柔软层叠的白纱云朵一般铺散。她胸口处是精致的藤蔓装饰，点缀着朵朵艳红炽热的玫瑰，愈发显得江照眠的肩膀白皙单薄。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无措。
在森林主题背景的衬托下，倒像是迷失的小兔。
黑发红唇，惊艳灵动。
面上仅仅茫然了一瞬，女孩儿便仰起精致漂亮的小脸，朝着镜头莞尔一笑，眉眼温柔灿然。
——画面定格。
“眠眠，你太好看了！”苏荷跟着她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感慨。
李念白那边显然也看完了这条热搜，不由惊诧：“江照眠，你可以啊，这热搜直接压过了宁萱羽的五个假热搜！”
热搜榜上，宁萱羽那边为了宣传新剧，一口气买了五个热搜。
没成想热度加起来都不够江照眠这一条。
江照眠的热搜评论更是一片和谐：
【咱就是说，为什么别人摔了一跤还那么好看？？？】
【代言的什么品牌？疯狂种草！】
【卧槽，这什么兔系甜妹！】
【仙女是刚来人间水土不服所以才摔了吧？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谢谢，识相的把微博id交出来！】
【回楼上，小姐姐叫江照眠，佛系爱豆，入股不亏啊啊啊——】
摔了一跤。
摔出了一个热搜，摔来了一波新粉，又替品牌方把销量摔了上去。
一箭三雕，妙哉！
早已起身的陆彦低头看手机，幽暗瞳孔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默默将视频保存到了相册。
“李姐，还生气嘛？”江照眠放软了声音，态度和她本人一样软，“对不起嘛。”
温声软语，乖顺听话。
“……”
李念白的火气显然已经荡然无存。
随意点进宁萱羽的一条热搜，那人作为嘉宾，刚刚官宣了《勇往直前的青年》——王方的确采取了江照眠的意见，改了节目名字。
这位放养式的经纪人一怔，愧疚于自己方才的态度，竟然还开始安慰了起来。
“眠眠啊，姐知道你这阵子特别想参加王导那个综艺，但是说真的，他那制作经费，这个综艺是很难爆的。你去了也是白去。”
她知道前几天江照眠在王导那里碰壁，便安抚道：“听话，不去了哈！有的是机会！”
有的是机会？
江照眠一边认真的嗯嗯嗯，一边开了外放，心不在焉玩起了手机。
别的经纪人是画大饼，李念白是画月球。
“而且，据我所知，那个综艺要求严格，不允许带助理，只能住在那里，每天不仅要训练，甚至连饭菜都是固定的，你这小馋猫去了免不得挨饿。”
电话中的人，可谓是苦口婆心。
“没有助理帮衬你照顾你，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听到这里，陆彦清隽冷淡的面孔有些紧绷了起来，眸底交织着复杂情绪。
沉默了一阵，下一刻，好言好语的经纪人忽然雷霆大怒，一声咆哮震天响！
“江照眠——！！”
“你个兔崽子刚刚发了什么！？”
江照眠很是淡定：“节目微博啊。”
【江照眠】：六号队员已就位，请教官指示！（转发）//《勇往直前的青年》官方微博：勇往直前，青年自强！多样魔鬼训练等候你的到来，性格迥异的六位队员，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宁萱羽呀江皓王尧-牧白川-你的若妍江照眠……
李姐：“……？？？”
“你什么时候签的，我怎么不知道！”
“嗷……”
可能你忙着给别的艺人画饼呢。
江照眠天真无辜眨眨眼，思索了一下，十分诚恳的给予回答。
“你也没问呀。”
陆彦：“……？”
苏荷：“？？？”
李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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