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曲(1)
“清河!”父皇斥道。
“皇兄--”
姑姑被斥,仍旧愤愤不平,但父皇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反而让我不得无礼。姑姑欲向母后求救,母后却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父皇轻咳一声,道:“静女虽是一国公主,但年纪尚小。此事仔细算来,无非就是小儿女打闹。两位爱卿无须介怀,都回吧!”
得了父皇的话,秦思远与王刚都松了一口气。
王刚自发现我当时亦在场就已吓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又听父皇这么说,慌忙跪安,与秦思远他们一同离去。
这么久的一场好戏,最终不过得了我父皇一句“小儿女打闹”。
且不说这事儿本身的错并不在秦思远与王刚二人,他们一个是战功累累的将军,在外名声一直很好;一个是朝廷重臣,官拜吏部尚书,并非说动就能动的。
我其实早就预料到这种结局,故而接受的心平气和,但姑姑不然。
姑姑在听了父皇的话后,摔了一个上等蜜釉龙纹彩瓷杯,怒气冲冲出了皇城,不愿再多留片刻。
母后叹息了声,追了出去。
有母后在,我自是无须担心姑姑的。
父皇思量了片刻,对我说道:“静女,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子。你既受了伤,就先好好休息吧!”
晏卿书嬉皮笑脸,厚着脸皮凑上前去,道:“舅舅,孩儿浑身是伤,只怕伤得不轻,就让孩儿留在宫里和静女一道养伤吧!”
我闻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虽有些狼狈,但大多是皮外伤,哪需要养伤?
父皇显得也看得出来,只是对着晏卿书那无赖的模样,素来疼他的父皇叹息了声,也便遂了他的意。
待父皇一走,我赶忙上前扶起地上的阿蛮。
阿蛮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双膝都在颤抖。她委屈不已,问道:“公主,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王元庆吗?”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安抚道:“下次咱们再见了他,让侍卫们痛打他一顿泄气便是了。”
阿蛮嘟嘴,虽不情愿却也未再说什么。
这么折腾了一天,着实累了,让宫人带阿蛮下去休息后,我挥退了欲言又止的常无忧,终于落了个清静。
这一夜我睡的极为不踏实,总会不经意的压倒受伤的那只手臂,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当日发生的事。
许是过往当真太过刻骨铭心,每每见了秦昀,总会想起从前,从前的好,从前的不好。
秦昀他,当真是我的噩梦。
……
半个月后,初秋,原本青翠欲滴的绿叶已经开始渐渐变黄,风沙沙一吹,便要轻然飘落。老太傅入秋后身体不甚好,我手臂脱臼尚未复原,索性就停了课,只是布置了大篇大篇的书册命我多看,又嘤咛叮嘱我即便是养伤也不得轻易放松,切记好生向学。
我看了半个时辰书便觉得有些不耐,索性起身在挽秀宫内四处走动了一番。
秋意渐浓,却丝毫不影响宫人们的好心情,闲暇时,挽秀宫的宫婢们三三两两约作一团跑去树下斗叶子,倒也自娱自乐。
“公主公主,大喜啊!”阿蛮人未到声先到,兴冲冲来到我面前。
“何喜之有?”我不解。
阿蛮道:“奴婢听闻,今日早朝,王大人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罪责全家,若非秦大人为他求情,他早已身首异处。”
“哦?后来呢?”我挑眉。
“皇上虽免了他的死罪,却削了他的官职,流放到荆州了。”阿蛮喜形于色。
我笑了笑,调侃道:“阿蛮,你这小道消息倒是越来越灵通了。”
阿蛮脸一红,诺诺说不出话。
我又逗了她几句,逗的阿蛮直跺脚离去后放声大笑。
近来呆在宫中养伤的晏卿书不知何时到来,没好气的敲了敲我的脑袋,道:“一雪前耻,感觉如何?”
他话中所指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也不否认,嘿嘿笑了两声,道:“姑姑近来如何?”
“气的连皇后娘娘设宴都称病不肯入宫,你说呢?”晏卿书为自己倒了茶水,笑道。
看来姑姑气的不轻。
我轻笑了几声。只要今日的事儿听在姑姑耳中,“良药”入口,必定药到病除。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傍晚十分边关传来了急报,道是北边蛮夷扰境,举国震怒。朝中即刻颁布了圣旨,命秦思远两日后带大军前往北边去守卫边境。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父皇一句“秦昀也大了,是时候好好历练一番”,秦思远便打定主意带上秦昀一起前往边境。
若非次日秦夫人入宫求见母后,我也不会知道这事儿。
因我与秦昀之间的事儿,对秦夫人有些避讳,遂未去椒房殿,反而懒洋洋的趴在躺椅上听乐伎弹琴。
但有些人很逗,你越不想去招惹,他偏就越往你身边靠。这琴才听了半曲,挽秀宫的宫人便前来禀报,道是秦昀求见。
秦昀?呵,真不知趣!
阿蛮问我,见,还是不见。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
见,还是不见?
阿蛮等了半晌,也不见我发话,急躁的她耐不住开口问道:“公主,您到底见还是不见?”
其实我心下早已有了主意。
见,自然是见。
但就是见,也得凉上秦昀一会儿。他说见就能见,当我是砧板上的肉么?若我凉他一阵他便离开,那更好,省得见了闹心。
不知是不是我这下马威不够力道,秦昀居然如此耐性的顶着寒意等了这么半晌,让我吃惊不已。
又过了半晌,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让宫人去将请人,不消片刻,便见宫人领着秦昀走了进来。
秦昀入内,见四周一片歌舞升平,皱了皱眉头。这一幕自是落入我的眼中,我心知他此时怕是十分不屑,却因他此番识相没乱说话,倒也未想与他计较。
让我惊讶的是,平素对我冷眼以待的秦昀,今日见了我,竟恭恭敬敬的与我见礼请安,虽说不上巴结,但那态度较之以往真真是好上太多。
人家既然表面功夫做到了,我也不能失礼,遂大方的给他看座。我暗暗打量秦昀,他此番无事献殷勤,想来是有求与我,只不过他尚未开口,我亦未猜到这是为了哪般。
我含住阿蛮精心剥皮之后送到我嘴边的黑玉葡萄,看向秦昀,和煦的说道:“他们今日这歌舞排得极好,少将军觉得呢?”
秦昀素来不喜这些,敷衍道:“确是不错。”
我心下更加确定他此番有求于我。
我不由得蹙眉,心想,他不会是不想与秦将军一同出征,所以来求我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恩准他留京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猜心思是极累的活计,我无意与他拐弯抹角,遂挥退了四下宫人,只留下阿蛮在身边伺候。
秦昀望了我一眼,竟撩起外袍下摆,单膝跪了下去,让我顿时呆愣。
待回过神来,我撇了撇嘴角,也未让他起身,只道:“有话就直说吧,本宫向来讨厌拐弯抹角。”
秦昀低头闷声片刻,略带迟疑的开口,道:“恳请公主让我见棋染一面。”
身侧的阿蛮好似怕我动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秦昀跪着没有抬头,我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僵凝。
“本宫若放任棋染与你私会,定会沦为这后宫中的笑柄。这不仅关乎我挽秀宫的脸面,还关乎我母后的脸面,你说,本宫为何要帮你?”我似笑非笑,“你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秦昀却不肯起身,仍跪在那儿。
阿蛮于心不忍,低声道:“公主,这么让他跪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心头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男儿膝下有黄金,秦昀此番放下身段的来求我,竟只是为了见棋染一面,这与我原先的猜想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所认识的秦昀,一直都以国为先,绝非现在这般儿女情长的。
棋染当真那么重要么?
我越想心头越难受,连宫人新送上的好茶也咽不下去,小半刻后,问秦昀:“本宫很好奇,这世上貌美如花的女子如此之多,棋染到底是什么地方入了你的眼?”
若是美貌,这世上貌美的女子多如繁花,秦昀年纪虽不大,却也见过不少。若是温婉可人,棋染平日虽安分,但这四字她当真称不上。我着实想不出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痴如狂。
我忽又想起了什么,不待秦昀回答就说道:“本宫也只是好奇,你大可不必回答。”
出乎我意料的是,秦昀竟开了尊口,答道:“她是我见过最为善良而不贪图富贵的女子。”
“善良?”这答案让我心头嗤笑不已。
“是。”秦昀道:“能来后宫赴宴的多是有品级的夫人及千金,早前兮兮遇难得她所救,她却救人不留名。而后兮兮在宫中迷路,她认出了兮兮,却仍未言明身份,好在兮兮认出了她。饶是如此,她仍是谢绝了王府的重赏,无欲无求。这世上美貌的女子多如繁星,却多暗藏心计,心思歹毒者甚,她们无一人能和棋染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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