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州行（6）
或许是因为离家的时间尚短，我此时还没什么思家的感觉，然而我的思绪却是由此而纷乱了起来。我想到前世，楼兮代替我远嫁夙国和亲，她是该有多么寂寞孤苦？又想到秦昀，他也是在离家千万里的边关待了整整两年。
是不是经历了孤独，才能够真正的成长？
我有些默然的想着，周围的篝火映的我的帐篷一片好看的艳红色，同时也有一种极其让人心安的感觉，或许是人多的缘故。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夜，而且还是冬日。沉沉夜幕之下的点点篝火，随着微风而轻轻摇晃着，闪耀着，在我眼里都是一种别致的美。我想，若是从天空往下看，一定更美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到周围几乎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我感觉有些遗憾，若是在夏日，草丛里必然是有断断续续的虫声，不至于显得如冬日里这般了无生意。
在公主府时，我平日里都是酉时末便睡下了，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了。可是我今日却是没有丝毫的困意，因为下午实在是睡得太久了些。
我回望阿蛮，她有些精神不佳，我笑道：“阿蛮想睡觉啦？那就去睡吧。”
阿蛮急忙抬头，却是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忍下了一个哈欠，我看在眼里，又忍不住想要笑了。
她道：“公主殿下先睡，我才敢睡呀。”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平日里都是这般，她们先服侍我睡下，之后她们才睡，可是我也不知道她们入睡的具体时间，然而今日却是不同，我毫无困意，那她们必然是要等很久才能睡了……
阿蛮也是和我一样，第一次离宫这么远，虽然也是看了些风景，可终究也是年纪还小，一整日的奔波之后，应该是深感疲乏的。
为了这个缘故，我便点点头，叫阿蛮帮我宽衣，先睡下了。
这帐篷搭的也是极其讲究的，我的帐篷稍稍大些，里面便放着一张檀木大床，倒是和我府里的摆设差不多。而因为夜间外面寒气更为深重的缘故，帐篷里炭火烧的很旺，我入寝之前已经是烧了好久，因而帐篷里也算是温暖如春。
我虽然是睡不着，却也是不得不做做样子。其实先睡也没什么，等到她们入睡了，我若是还睡不着，便可以再起来的。
可是我想，我今晚大约是很晚才能睡着了。
果然是如我所料，我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依然是没有睡意，或许是初次出宫办如此要紧的事情叫我感觉很是兴奋，也或许是今日的所见所感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可抑制的想到秦昀。
刚刚我只是和他打了招呼，说自己要睡觉了，他只是点点头，礼节性的问了安。他的眸子里映出点点的篝火，那火苗儿一跳一跳的，看久了便感觉分外诱人。
我若是看他的眼睛太久了，自己也会感觉失态，因而只是匆匆一瞥，却是依旧感觉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
外面实在是太冷，我看见他偶尔呵着气温暖自己的双手，却还是在我的帐篷四周走了几圈按例巡逻。他呼出浓重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夜幕里。
我情不自禁的对他道：“你也早些睡吧，外面太冷。”
我想，他的帐篷应该是离我的比较近，这样才能保证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此时我的心里一片清明，只是想到了他而已，因为他就是离我这么近，不想都难。但是我又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寻常的人罢了，像任何一个我所熟悉的大臣一样。
没有什么。
尝试着入睡，却是一次次的失败，我静静地躺着，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本来便是比较安静，就算有士兵谈天，也会小声的或者是离我们比较远。此时则是完全的安静下来了。
万籁俱寂便是这种感觉吧。
而之前一直映在我帐篷上的火光，也是明明灭灭的，我知道风变大了，那些篝火，也必然是支持不了多久。
虽然我们是驻扎在了背风的地方，然而冬日的风却是无孔不入的，再者时间已久，想必篝火自己也会燃尽的。
我终究还是睡不着。
这种感觉十分之无奈，有些浪费时间，却是强迫不得的。
我决定起来走走。
我在京都时，并不经常失眠，做噩梦也只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今晚睡不着觉叫我很是苦恼。我并不想等着自己慢慢睡着，那样实在是无聊了些。
轻轻地穿衣起来，我一边思量着外面有多冷，一边多穿了几件衣服，整个人变得有些笨重，但是也无妨。
我只是准备绕着士兵们的帐篷走一走，这个对于我来说很是新奇，或许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认真巡逻呢。
我辗转反侧已久，估计此时已经是接近深夜，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很怕被谁无意间发现了。
因为我知道，可能因为我一个无心的或者是任性的举动，便会使得有些人遭到责罚，我可要小心了。
披着厚重的披风，在刚刚掀起帐篷的帘子的时候，我只感觉一股强劲的冷风拂面而来，将我激得一个哆嗦，更是感觉全然没有了睡意。
如此之冷！
真不知道那边关的将士是如何在补给极少的情况下，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天。一念及此，我越发的感觉外祖父真的是一个值得敬仰的人，此番扶柩也是没有丝毫怨言了，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我可以代替母亲，尽了这个孝道。
我小心翼翼的在帐篷之间走动着，我的步子迈的极小，又因为有些冷，腿稍稍哆嗦，便是走的极慢。我一边走着，一边注意看着四周。
一切都是和刚才一样静悄悄的，篝火也因为燃尽了，只留下一地的灰烬，被风吹散了开去。而在帐篷的最外周，却是有着一种类似于锅炉的东西，里面依旧是燃着熊熊火焰，在一阵强一阵弱的风里摇摆不定。
我感觉有些好奇，仔细想想这应该是一类类似于长明灯的东西吧，不然军队夜间篝火熄灭了，便是一片漆黑了。我只远远地看了看，没有走近，我对它的兴趣到此为止了。
一阵烤肉的香气，突然在冷冽的风里钻进了我的鼻孔。
我愣了愣，根本没有想到，这香味并不浓郁，因为风实在是太大，但是却是极为明显的，应该是有人在烤肉。
我发誓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饿，之所以会循着香味上前，全然是好奇心使然！
转过一顶帐篷，再往前走几步，我便看见一个人，他坐在帐篷后面的背风处，面前是一堆篝火，手里正拿着一串什么东西在烤着。
我又仔细看身形，应该是秦昀。
我先是有些诧异，后来便释然了，他如此举动必然也是行军时的习惯，我突然有点想要恶作剧的心思。我探头探脑的，步子极其轻盈，我本来便是体格偏瘦，此时更是风声呜呜的，将我的步伐声掩饰了过去。
我的心脏跳得极慢极稳，像我的脚步一样，慢慢的，却是稳稳地前进。我知道我必然能够成功，因为这个时候没有月光，地上便是没有影子的，他的篝火在风里微微摇晃，地上的黑暗也是随之起舞一般的摇晃。
“喂！”终于到了足够的距离，我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拍了一下。
他本来正在烤肉的手猛然一僵，在那一瞬间我居然担心他会不会把肉扔出去……他的身子也是一僵，却是反应极快，转瞬间便是反手朝着我袭来。
这个举动将我吓了一跳，我全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敏感而迅捷。
然而我还未惊呼出声，便见他已经站了起来，同时早已收手，却是没有看我，想必也是冷静了下来知道了我是谁。
我只是稍稍的吐了吐舌头，并没有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妥，虽然我早已及笄，骨子里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人，可是这依然不能阻止我偶尔调皮一次。
生活不能太过于呆板，不过我又感觉是因为我和宴卿书在一起玩的多了，被带坏了。
我不知道刚刚我有没有吓到秦昀，但是看他的反应，就算是吓到了，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或者笑料。
我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他却又再次坐下了，一边烤着那没有完工的肉，一边轻声道：“公主殿下为何深夜不睡？”
他基本上是没有主动给我行过礼的，也都是不冷不淡的意思一下而已，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我也不是拘于礼节的人。
“我问道烤肉的香气，就起来看看是谁在偷吃东西。”我大言不惭，稍稍朝着篝火前面走了两步，这样恰好是在秦昀的斜对面。
我能看见他似乎抿了一个极浅的笑，却是转眼即逝。
因为帐篷后面有阴影，我看不出来他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在我犹豫之时，他却是扔过来一个蒲团，示意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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