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磐石（2）
看得出来母后确实是很是疑惑，然而我诧异的是她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反而是很关心这件事，我知道这世上真的关心我的幸福的人，也是不多了。
我心里又酸又暖，看懂了母后眼神的时候真的有想哭的感觉，但是我却是忍住了，然而这个问题，也是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我是不是喜欢他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心似蛛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个心结一直未解的话，事情只怕是会越来越糟糕的。
我也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摸约是在最近，大概是除夕前后，父皇便是会考虑一下宣布这件事了。以父皇的强硬手腕，能够给我这么长的时间去和秦昀接触已经算很是难得了……
唉。
我低眉轻叹，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却是可以说明一切了。
母后亦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对我道：“我听闻你们去阑州的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登山时遇到了暴风雨，秦昀……他还舍身救你。虽然这是护卫的职责所在，可是……”
母后言尽于此，意思我也很是明白。我突然想起戏文里常见的一句话来：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秦昀那个时候救我，有没有存过一刹那的想让我以身相许的意思呢……
我没有再继续想，亦是没有辩驳，与平日相比我已经是沉默了不少了，母后也是知道我的心情的，便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移开了目光，对我道：“静女，你可知，母后在这深宫几十年，百般滋味也算是尝尽了，唯一牵挂的却是你。母后也希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我看秦昀那孩子，真是极好的，也希望你……只是，你却是不愿意……”
说着她又是轻轻叹息。
这一次她完全没有任何架子，根本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对一个孩子叙说罢了，和我开始以为的倒是有了很大区别。
她的话也正是说进了我的心坎里去了，我何尝不想让母后父皇放心呢？只是我现在还是战胜不了那强大的心魔，这种恐惧是谁都无法理解的。
母后的话让我心里颇为难受，却还是苦苦忍住，我早已告诫自己不许再哭了。
殿里又是沉默了下来，今日的气氛和往常我来的时候完全是不一样的。思量了半晌，我终于抬起头来对着母后道：“母后，儿臣……会努力的去接受他的……”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感觉很是好笑，几个月之前我便是这样说的，几个月之后却还是拿这一句话来回答母后，她还能否相信我呢？
母后却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淡淡的对我道：“也别太勉强自己，还是要看清楚了。其实你也明白，不管怎么样，你们，最终还是要在一起的。”
我点点头，这个我很是清楚。
我今日的拜会便是到此为止了，但是回去的时候却是淡然了许多。我已经明白自己将来的宿命会是如何，最有可能的便是要嫁与秦昀为妻，但是这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我在想，或许我真的可以忘记前世的事情呢。那样的话，便是没有丝毫遗憾了。
尽管是淡然了许多，我却是看起来木讷沉静了不少，阿蛮她们皆是又担心又小心翼翼的，尽可能的逗我开心。
我回府之后不久，便是又有一封信呈上来了。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我便知道这是谁写的了。
阿蛮和常侍中一直都在注意着我的表情和动作，今日与母后的一番谈话虽然并不是很愉快，却是叫我知道了这世间真心待你的人极少，不要让他们失望。
我便是安静的拆开了信。
秦昀的字迹依然是有些扭曲，看来他现在并没有痊愈，实际上这也是不可能的，他要痊愈，必然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可是他却是真的忍着病痛也要给我写信，我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了。
秦昀给我的第一封信是两页纸，但是这一次，却是整整四页纸。
我不得不认真一点看着信，虽然心里担心着他若是无限的骚扰我该如何，然而面对着他的一番心意甚至是心血，我还是没有忍心把它直接丢掉。
“静女，或许你丢掉了信，但我还是要写，不写不能表达我的心情。我现在满脑袋都是你，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呢？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是刚刚打仗回来的时候吧，你及笄的那天，上天对你实在是太残忍了些。那日我只看见小小的你，在风里显得那么单薄，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没有哭。当时我就感觉有点心疼了。可能你觉得我是在骗人，但是当时的那种怜惜的感觉，实在是不能描述的。
我也怀疑你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一些摩擦也都是不理智的。在边关的两年，我早把那些事忘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只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深，就是在去阑州的路上。你那个时候又调皮又聪明，有时候还很果断，有时候又很幼稚，有时候很可爱……我虽然每天和你接触不多，却是珍惜我们接触的每一刻……”
我微微皱了皱眉，他的字迹越到后来便是越乱，显得情绪很是激动甚至不能自已。而有页信纸上还残留着水迹，有一瞬间我居然很是怀疑，是不是秦昀哭了？
随即我便是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再怎么受挫心里郁闷，秦昀也是个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信纸，心里泛起微微的难过。秦昀提到了我及笄那日，那日确实是我的噩梦。我当时只以为他两年没有回来肯定是忘记我了，便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罢了，谁知道他却是看见了我，更是心里又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又换着角度想了想，若我那日看见了一个明明是遭受了巨大的悲痛却还是强忍着的小女孩，自己会不会动容呢……
答案是肯定的，秦昀在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骗我的。
他后来说的话也是印证了我的许多猜想。毕竟我们的阑州之行虽然是每天接触不多，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会说些话的。而我对于秦昀的好感越来越多也正是那个时候起的。
那时候他和我谈论一些极其奇怪的问题，他的反应和那些世俗的人全然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甚至是和我的想法很是一样的，有的时候更是比我想的还要深远。单单是这一点便是足以让我对于他刮目相看了。
然而，仅有这些，却是不够的，还不足以打破我心里的桎梏。
我只有狠下了心让自己变得坚强一点，最近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我将信收好，便用淡漠的声音吩咐常侍中道：“以后再有他的信，不用拿给我了。”
不是我心狠，不是我不想看，实在是……我知道若是任由他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被他击败，我会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忘记了秦昀前世的狠辣，简直是有些丧心病狂的地步。
丧心病狂，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词去形容他。准确的说，他也是只有在有人破坏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的时候才是这样的。
可是前世的我何其无辜啊！
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快步朝书房走去，阿蛮和常侍中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她们现在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很怕我会做出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出来。
其实，我只是想认真的看些书，把自己从这些事情里面解放出来罢了。
我自己很是清楚，我此时做的一切拒绝，都是徒劳无功的，最终，父皇还是会把我赐婚给秦昀的。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不得不在一起，什么喜不喜欢都不是要紧的事情了。
所以我对于秦昀喜欢我也是深信不疑的。早在很久之前便是传出了父皇要赐婚的消息，可他还是按耐不住的在刚一回京就向我告白了。他若不是迫不及待了，完全是可以等，等到父皇赐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我在一起了，多好！
然而，我却是猜错了他的心思，以及，低估了他的倔强和尊严。
第二日我起的亦是不算早，虽然是下决心要改变自己了，却还是常常会感觉很是虚无，有的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便扔了书本睡一觉，可是又睡不着。
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开午膳了，我一边懒懒的让侍女给我梳洗，一边从镜子里看见常侍中走进来。
这一次，她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她的消息一向很是灵通而准确，我也不关心她获取信息的途径，只关心她有什么信息。
“说吧。”我一边默然地看着镜子里，一边开口催促犹豫的常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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