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篇阿蛮与赵萱
她从小就爱戏曲，尤其是粤剧粤曲。
后来她考上了国内最好的戏曲院校，学习粤曲。
她长得好看，周围的人都夸过她上翘的眼尾，说是天生就有一双带着风情的眼，三分魅惑，七分深情。
她是系里系花，一曲《紫钗记》让她小有名气。
这个故事讲了唐朝诗人李益捡了一支紫玉燕钗，与沦落娼家的贵族女子霍小玉以钗定情。后来却发生变故，不能长相厮守，幸得二人最后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知何时，她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梳上了妆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亲手戴上了那支紫钗。
此时，她便是霍小玉。
“紫钗初戴，
粉脸泛红霞，
懒步徘徊，
情伤灯月下，
为谁憔悴，
暗咬银牙……”
幽幽女声从她的嘴中倾泻而出，带着丝丝哀愁。
她们的故事便是从此处开始了……
赵萱历经了一番逃亡，最终被张明俊的队伍收留，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殊不知，自己才出虎口，便又入了狼窝。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个清亮的夜晚，未经人事的她被人压在车子的后座上，身体如同一叶扁舟随着风暴与巨浪上下起伏跌宕，激起的浪花带着数不清的脏污与泥泞沾染着每一寸船身。她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那些人肆意意地操纵、摆弄着。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们的滚烫撒向她原本祥和美好的圣土，她只知道那个地狱般的夜晚似是没有尽头般漫长。
从那之后，她的眼里了无生趣与灵动，她的存在似乎就只是那些人发泄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被迫接受着无情肆虐和鞭挞的她觉得小腹钝痛，可身上的男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手上抗拒的动作。
反而以为她想要来些不一样的花样，便如同期待着收获的农民，越发卖力地耕耘。
到最后，她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的身上被盖上了一条薄毯，一杯热腾腾的水被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认得这个女人，她之前似乎是护士，之前自己被□□d之后，就是这个女人为她清理的。
女人长得不算好看，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她轻柔地喂了她一口温水，说：“你流产了。”
她知道。
便是猜也猜到了。
女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碗粥，她准备喂她。
可赵萱却撇过头去，紧闭双唇不愿意喝。
女人有些无奈地将粥放在了赵萱的旁边，她有些粗糙的手抚了抚她额边的发，她说：“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她就转身走出了车子。
赵萱看着身边的一把剪刀和那一碗粥，她开始止不住地痛哭，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她好脏啊，她真的好脏啊！
这种辗转在他人身下ji女般的生活，她不想要！她就像头畜生，满足着那些人最原始的冲动。
他们就像是一头头种猪般让她恶心。
她望着那把剪刀，颤颤巍巍地握住它。
她静静地想：只要……她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她的耳边似乎全是恶魔的低语：死吧，死吧，死吧……
“咚—”
剪刀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捂着胸口喘着气，差一点点……
她不想死，在这个命比草贱的时代，她想活着，不为别的，就想活着。
死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活着可以有更多的抉择。
她不甘心自己死得这么随意，她才22岁，她只有22岁！
该死的人不是她，是那群畜生！
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和阿蛮成了朋友，阿蛮的处境和自己其实也差不多，虽然她会一些医学知识，又拥有一级土系异能，可她还是沦为了那些狗东西的泄yu工具。
她们两个很少有时间在一块，大多数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在深夜。
她们都拖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诉说着彼此的故事。
阿蛮说，她和她的父母一直在找她的姐姐。
阿蛮的姐姐早在末世之前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估计是被卖到了农村。
她的父母一夜白头，这六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
阿蛮说，她叫陆曼浔，她的姐姐叫陆曼笙。
她的身上一直保存着一张她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每每想念她的姐姐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抚摸那张照片。
赵萱很喜欢待在阿蛮的身边，阿蛮长得不好看，可是阿蛮的身上带有着天使一般的亲和力，她在阿蛮的身上感受到了强大、坚定与安宁。
她们为对方清理着身上的伤口，在无数个数不尽的凄凉夜晚拥抱着彼此。
阿蛮，是她生命的火焰。
阿蛮想要救队里的那些女人，她准备好了一切，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联系到了一支队伍，准备带她们走。
可是阿蛮失败了，她和她的父母被那群人摁住跪在了地上。
无情的铁棍打在他们的身上，丝毫不顾及那对孱弱苍老的夫妻。
阿蛮的嘴角渗出了血渍。
赵萱依偎在张明俊怀里，她不是没想着跑，可紧要关头被张明俊抓了去服侍，所以才逃了一劫。
那一队帮忙的人都被残杀殆尽，参与逃跑的女人也都一并被歼灭。
她的手紧握着，五指似乎要扎进自己的掌心。
就在她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开口求情的时候，搂着自己的男人挑起了一抹无动于衷的笑：“把这个女人的腿先打断，再把她的父母拖在车后喂丧尸。”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残虐不仁。
阿蛮的腿被人生生打断，她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尽管阿蛮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满头大汗，痛苦的□□从嘴里流出。
她蜷缩在地上，颤抖着。
她的父母被人压制着，看到自己的女儿健全的双腿被那些人打断，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开始挣扎、怒吼，想要冲破这些人的桎梏，跑到自己的女儿身边守护她。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陈升初按着阿蛮的脑袋，迫使着她看向自己的父母。
两位年岁不大，脸上却堆满了岁月沧桑的沟壑。他们被拴在车后，随着发动机引擎的响起，他们被迫开始奔跑。
随着车速越来越快，他们也渐渐跟不上车速，他们面朝下躺倒在地上，就像是两个沉重的麻袋，被无情地拖在地上摩擦。
赵萱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天。
天的尽头是燃烧着火焰的云，悠长的公路上蔓延着两道越来越长的血渍。
三三两两的丧尸被声响惊动，追着车子跑了起来，它们撕扯着那两个人身上的肉，啃咬着。
最后的最后，在阿蛮凄厉的尖叫声里，赵萱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敢看那血腥的画面。
那对和蔼的夫妇，就那样被丧尸撕扯成了一块块的肉块，就像是古时候的五马分尸，残肢四散各处。
赵萱担忧又心疼地看着目眦尽裂的阿蛮，身旁的男人这时候却轻飘飘地说：“把这个女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赵萱赶忙脸上浮起一抹妩媚的笑，手抚摸着男人紧实的胸膛，娇柔地开口：“老大，她是为数不多的会点医术的人，留她一命吧，还有用处的。”
张明俊似乎心情不错地眯了眯眼，无所谓道：“把她带着，要是死了就扔了，还活着的话就继续好好发挥她的用处。”
她守在阿蛮的身边，看着这个消瘦顽强的女子，心里满是苦涩与悲哀。
她们生不逢时，寒窗苦读拥有满腹才华，到最后，敌不过这瞬变的时代，沦为他人的刍狗。
阿蛮的眉心拧了起来，她的眼皮开始跳跃，她似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赵萱立马急切地凑近，轻声呼唤着：“阿蛮，阿蛮……”
阿蛮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逐渐清晰的视线里赵萱关切的脸愈发醒目。
她喉口干燥，像是着了一把火，难受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的下半身传来阵阵入骨的疼痛。
但是她的嘴唇却沾着些水汽，想来是赵萱在她昏睡之时不断在她嘴上沾水以防她缺水。
赵萱见阿蛮嘴巴微张，似要说话，却半天发不出声音的样子，赶紧上前喂了她一口水，她看着阿蛮，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你的面前是一把剪子，和一碗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今这世道，我们能做选择的不多。这一次，你来选吧。”
她深深看了一眼阿蛮，便带着一股子决绝地走出了车子。
她没有走远，而是紧张地偷听着车里的动静。她一说出那些话，她就后悔了，她好自私，她不希望阿蛮死，她希望阿蛮可以一直陪着她。
一股蛮横的冲动之火在她的心里燃烧着，一个难以遏制的声音在她耳畔叫嚣着：冲进去，冲进去阻止她！
她背靠在车子上，双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她想要克制住自己，她不该这样的，这是阿蛮的人生，是阿蛮的选择，她不可以……
车子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她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所有声响。
只听到阿蛮沙哑低微的声音在呼唤着：“阿萱……”
那一刻，她的眼前似乎开出了无数的鲜花，她喜不自胜地冲进了车里，轻轻地将阿蛮拥入怀中，她眼里闪着泪水，那是高兴的、是喜悦的。
这是末世以来，她第一次，这般欣喜。
她哽咽着说：“阿蛮，你陪着我好不好？哪里也别走了，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这个世界上，我的身边有你的影子。”如此便好。
阿蛮听着赵萱孩子气般的哀求，轻轻将她推开，虚弱道：“可以把剪刀递给我吗？你放得太远了。”
赵萱一听这话，眼泪便开始止不住地流，她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阿蛮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赵萱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渍，她停止了哭泣，有些愣怔地望着阿蛮。
阿蛮柔和地说：“傻瓜，哭这么惨做什么？我要剪刀把腿上的绷带剪开，你绑得不对。”
赵萱结巴道：“那你、你不准备死了吗？”
阿蛮摇了摇头，然后又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赵萱再一次小心地抱住她，抚摸着她细碎的短发，带着鼻音笨拙地说道：“阿蛮，哭出来吧，你可以不用永远都那么坚强的。”
她感觉到肩膀被渐渐打湿，她轻轻地拍着阿蛮的后背，静静地分食着她内心无法言喻的苦楚。
阿蛮，因为你，我开始许愿未来。
阿蛮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没过多久腿还没好的她就发起了高热，她每次伺候完那一帮男人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照顾她，她将自己伙食里好的都给了阿蛮吃，只希望她能够快些好起来。
在漫长而反复的病情中，阿蛮终于坚强地挺了过来—虽然她成了瘸子。
阿蛮在那群人面前变得沉默胆小，但是赵萱知道那都是表象，阿蛮从来没有放弃过抵抗。
是啊，见过自由的人，怎么甘心被折断翅膀、成为囚徒呢？
阿蛮在研制一种毒药。
看着阿蛮逐渐露出笑颜的神情，她知道，她所畅想的未来，已经不远了。
赵萱第一次在末世这么久之后见到这么干净的女孩子，她的身上不染一丝尘埃，长得清秀极了，像是堕入凡尘的仙子，与这个脏污的世界格格不入。
很显然，一车队的男人都注意到了。
尤其是陈升初和张明俊，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跟在张明俊身边这么久，她很了解这个男人的样子，他明显是对这个女孩心动了。
如果她是男人，她也会喜欢这个姑娘吧，那双眼睛透亮皎洁，美得动人心魄。
她悄悄瞥了一眼人群中不起眼的那个人，想她了。
女孩很聪明，说自己来了月经得以逃过了一劫。
赵萱没有揭穿那个谎话，她不是圣人，可她真的不忍心毁坏这个姑娘，她就像末世前的自己一样，如莲花般纤尘不染，洁净美好。
她不忍摧毁。
阿蛮来找她了，她看到自己身上被那些男人虐打的伤痕，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许多，她尝试着让她不要在意这些，她习惯了。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脏。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新来的女孩看到了她和阿蛮的纠缠。
她心情有一些不好。
她羡慕着、嫉妒着这个女孩，她嫌弃、痛恨着自己的肮脏，她任由着这些情感在心底的阴暗处交织混杂、愈演愈烈。
她想：阿蛮……会觉得自己脏吗？
再后来，阿蛮下了毒药。
她手上正拿着刀削着苹果，嘴里哼着歌，等待着毒发作，她就可以和阿蛮远走高飞了。
可一个男人却好死不死地来找她想要和她做那些恶心至极的事情，她拒绝了。
末世以来，第一次拒绝。那一刻，她仿佛找回了原本自己的模样。
可男人却不停地骚扰着她，嘴上还骂着她的父母和阿蛮。
他骂自己是女表子，骂她的父母也不是好东西，骂阿蛮是个贱货。
他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是怎么虐待阿蛮的身体的，猥琐下流地描述着那些细节，仿佛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是多么伟岸。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刀了结了这个男人的生命。
后来，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那群异能者苏醒。
中间发生了什么她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她只知道，阿蛮让她离开时的决绝，她说：这就是她做的决定。
什么狗屁决定！她不要！她不想要听，她只想要和阿蛮一起走！
可是车子还是无情地缓缓驶离，她哭喊着请求停下，可是却越行越远。
她看着阿蛮的影子被越拉越长，看着阿蛮的身体和头颅垂落在地上，她的眼里满是血色……
无数的记忆化成碎片四散在她的周围，像是一个个屏幕，播放着她与阿蛮的点点滴滴。
阿蛮的声音温柔而带着力量，在无数次绝望中扶持着她行走。
无数的光点围绕在赵萱的周围，汇聚成了那套粉色的戏服。
幽幽的声音从她嘴中倾泻而出，伴随着她时而轻快时而哀伤的神情与动作，那一刻，她便是霍小玉，霍小玉便是她。
一曲终了，黄衫客救了霍小玉和李益，让这对有情人历经诸多劫难终是皆大欢喜。
可是……她呢？
她曾想着，她与阿蛮也当是如此。
可她错了，她不是霍小玉，阿蛮也不是李益，更没有黄衫客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阿蛮……她的爱人，已经死了。
她们一句道别都没有，她便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那一天。
身上的戏服尽数褪去，她跌坐在虚无之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开始沸腾。
她看着那些画面，良久，终是闭上了双眼，她喃喃道：“梦，该醒了。”
她身边的世界开始支离破碎，而处在中央的她掩面无声地哭泣着。
阿蛮，那些人，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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