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别
江承宴没有选择离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楚怀云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五官。
睫毛微颤，她那双好看的双眼睁开了，一下子就落入了江承宴眼底浓墨般的黑中。
她有些吃力地坐起来，笑着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太阳要下山了。”
“我想看。”
“好。”
他们坐在城墙上，望着天边垂落的夕阳。
楚怀云依偎在江承宴的怀里，他们都不说话，静静地欣赏着远处独属于大自然的杰作。
赵萱在远处看着对面那两个粘在一块的人，无奈地笑了笑，只是这笑中多少掺杂了些苦涩。
身边来了一个人，是那个医生。
微风拂面，伴着金黄的夕光，赵萱开口道：“认识他们到现在，一直都觉得他们两个人相处模式很奇怪，不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反倒是像两个垂垂老矣的老年人，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四射的激情，就像是尼姑和和尚的翻版。”
青年医生听着她这话，也不免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自顾自地说道：“他们笨笨的，看上去就不像是满嘴蜜糖的人。满眼的爱意却说不出口。”
她和阿蛮似乎也从未说过那些话……
“在这个精神世界极度贫乏的时代，独独他们格格不入。”
不需要言辞的情感，是最纯洁而难忘的浪漫。
她望着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看着底下修补着城墙、收拾着尸体忙碌的人们。
楼上与楼下，明明是同一个世界，却仿佛在此刻被隔绝。
她嘴唇轻启，微风裹挟着空灵优美的歌声，散播到一个个角落。
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她的歌声带着温柔。抚慰着那些疲倦劳累的心灵，拥抱着世间的苦难与成长。
愿生命如歌，不息而倔强。
楚怀云听到了那歌声，那些美好的声音抚平了她身体里的疼痛，让她得到了最美好的安宁。
她问道：“你从来没有与我讲过你的故事。”
江承宴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很奇怪，他只知道自己拥有着一个极其平凡的人生，他甚至连自己父母的模样都想不起来。而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那些记忆异常模糊。
他的记忆似乎在末世来临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地鲜活起来。
他说：“末世前的我记不清了，末世后的记忆里除了与你一起的，其他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楚怀云又问道：“以后，你想做什么？”
江承宴说道：“报仇。”然后……去找你。
楚怀云有些沉默，良久，她才开口：“我讨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
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神奇，总有一小部分会把你留住。
曾经是我的父母，现在是你。”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火光浓烟之中，他一身晴朗。
那一刻，她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太阳快要不见了，一股湿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她的视线也开始被一层血色的幔纱所覆盖。
它们调皮地滴落在江承宴紧握着楚怀云的手背上。
一滴滴滚烫的水珠滴落到楚怀云的额头上，她被砸得有些愣了。
她没有抬头，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太丑了，七窍流血不过如此了吧。
她问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她想抬手为他拭去泪水，可却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
江承宴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浑身都有些颤抖，他紧紧地抱住楚怀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哽咽道：“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怎么去抱紧你，我不知道自己又该拿什么留住你……”
楚怀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就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两拳那样，闷闷的，又喘不上气。但是她知道，她就快不行了，她靠着随后一丝气力说道：“等我再一次睁开眼后，你不要犹豫，很快的，我也不会痛。我不要做一个行走的尸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江承宴，抬头看一眼黄昏吧，今天，它真的很美……”
还没有等到江承宴应声抬头，楚怀云就再也抵抗不住深沉黑暗的侵袭，静悄悄地陷入了冗长的永夜。
江承宴感觉到怀里已然没了气息的楚怀云，他没有发出声音，他抱着楚怀云的手攥得死紧，眼泪失控了般流出，不要命似得往下砸。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青年医生看着远处的余晖，还有余晖下颤抖着的身影。
他推了推鼻梁上刻板的黑框眼镜，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苍白而渺小。
我们无力与死亡抗争，我们握不住那些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改变不了这残酷的时代，最后，我们学会了离别。
因为无力改变，所以只能学会离别，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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