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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相对


一身缟素长发及踝的孟姜女刚一出来,现场不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莅阳正自纳闷时,英王妃附在她耳畔悄声道:“据说演孟姜女的伶人容色极佳冠绝金陵,所以无数人挤破脑袋只为一睹芳容。”

        莅阳会心一笑,悄悄问道:“那英王兄也是为了看美人?”英王妃以扇掩口,惭愧道:“其实是我想看。”

        莅阳顿时便也来了兴趣,正欲站起身看个究竟时,宜兰不知何时回来了,伏在她耳畔悄悄说了一句话,莅阳不由精神一震满面惊喜,忙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外面人多眼杂,让人看着点。”纪王回头吩咐阁内侍候的随从道。片刻之后莅阳便又回来了,台上正演到孟姜女夫妇诀别,哭声哀切余音绕梁。

        场中数百人俱鸦雀无声,只有那婉转缠绵的哭泣声,伴着丝丝缕缕的哀乐,摧人心肝。阁中突然响起低低的啜泣声,英王和纪王循声望去,却见正襟危坐的莅阳不知何时满面哀伤珠泪涟涟。

        “你哭什么?”纪王好奇道。

        莅阳嘴巴一扁,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英王妃吃了一惊,忙搂过她安慰,宜兰也拿出帕子给她拭泪。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其他雅间竟也传出哀哭之声。

        “孟姜女之夫服徭役,死在外边,尸骨被填入城墙,人家是要哭倒长城的,你一个孩子家,有什么伤心事?”英王也问道。

        “从前没有,此刻没有……焉知以后也没有?”莅阳抽抽噎噎道,原是无心之话,谁又能想到最后竟一语成谶。

        无论别人如何盘问,她都不肯说方才出去看见了什么,最后大家只得作罢。

        莅阳回去后一直失魂落魄,太后问起时宜兰噤若寒蝉,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只说是日间在望江楼看戏,因曲目太伤感,以至于抑郁不得解。

        碧波荡漾中盛开着一池红莲,两人并肩坐于柳荫下,听着蝉鸣鸟叫。

        丈许开外,宜兰正和宇文霖的侍从在钓鱼。

        赤焰军将官虽得胜归来,但也损伤惨重,需要修整,短期内无法赶赴西境,可是战况激烈,所以朝堂上有关南楚和亲事宜再次提上日程。

        宇文霖自是雀跃无比,得知消息后立刻便来找莅阳。

        莅阳呆呆地望着池中红莲,并未听清宇文霖在说什么,脑中不断闪过日间在望江楼看到的情景。樊娘子是僮阳郡守之女,谢玉任郡丞时结识的,樊太守有意将他招为东床,但他以尚未立业不敢成家为由婉拒,可樊娘子却对他颇为满意,恰好樊夫人娘家在金陵,因此樊娘子常来金陵探亲,借故会约谢玉出来玩。

        此事莅阳先前就有耳闻,还时不时以此打趣他,并未觉得他与别的女子交好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何影响。何况谢玉从未主动提及过,所以在她心中樊娘子三字只是个符号。且他本就长她四岁,比她先成婚也不稀奇。

        她对婚姻之事尚且懵懂,在她看来便如晋阳和林燮,婚前和婚后似乎无甚区别。

        可莅阳今日竟看到了活的樊娘子,他们并肩站在小池边,谢玉帮她捧着鱼食,两人低头谈笑,动作亲密自然,虽只是个背影,却也看得出郎才女貌,随后二人携手进了侧面的雅间……

        他看樊娘子的眼神是认真的,与她讲话的态度也是极其郑重的,可他看她的时候从来都像在看小孩子。

        宜兰是无意间碰到他们的,她原想着按照莅阳的性情,势必后跑上去宣示主权,可没想到她竟呆立半晌一言不发,回去后反倒哭了起来。

        “公主,你觉得如何?”宇文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莅阳恍然回过神,一脸茫然道:“什么如何?”

        宇文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说得是他计划中的回国路线,沿途有她想看的风景。

        “粱楚联姻势在必行,公主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为何闷闷不乐?”他不解地问道。

        莅阳怔了一下,强笑道:“怎么又提这事?”

        “难道你没发现?”宇文霖欢喜道:“这次我去找你,太后的态度和缓了许多。说明她老人家也知道北军疲敝,于西境战事多半无望,最终还得靠友邦守望相助。”

        莅阳有气无力道:“你想多了,母后见我心情不佳,正好你来找我玩,所以才欣然放行的。”

        宇文霖有些泄气,沮丧地垂下了头。莅阳颇觉不忍,侧头望向他问道:“你为何这么想娶我?”

        宇文霖面颊微红,依旧低着头,小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是倾心于公主啊!”

        莅阳似乎来了兴趣,以手支额望着他,追问道:“好些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当我问起缘由时,却都答不上来。那你能说上来为何倾心于我吗?”

        宇文霖抬起头,满面羞赧地瞧着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可面对她天真湛亮的清眸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在那澄澈的目光中,自己心头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看吧,你也说不上来。”莅阳不由抬手指着他,得意笑道。她认真起来的样子有些严肃,他便有些畏惧,但她此刻莞尔一笑,他不觉放松下来,鼓起勇气握住了她指向自己的那只手,柔声道:“你把眼睛闭上,我就能说上来了。”

        去岁分别时谢玉的告诫之言突然在耳畔响起,莅阳下意识便想挣扎,可日间所见此刻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她不由忿忿不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破规矩,都是骗小孩的,他不照样牵着别人的手?

        一念及此,虽有不适,却还是把心一横咬牙忍住了,闭上眼睛道:“你说吧!”

        感觉到他似乎靠近了一点,气息到了近前,莅阳正自纳闷怎么还不说话时,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混蛋,你在做甚?”

        莅阳吓得跳了起来,宜兰也奔过来查看,就见小路上冲过来一人,一把按倒宇文霖,挥拳就打。

        宇文霖嗷嗷惨叫,爬起来夺路就逃,却被那人一脚绊倒,摁倒在路边花丛里拳打脚踢。侍从急忙奔过来惊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我家王爷动粗?还不快放开!”

        “王爷?”那人动作微微一滞,怒喝道:“什么王爷胆敢对长公主不敬?”

        莅阳一头雾水,扯了扯宜兰的袖子,低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来了?”

        宜兰比她还要迷茫,眼见着谢玉满面怒容,忙上前劝道:“世子先别冲动,这可是南楚晟王,您若把他打坏了,会影响两国邦交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鼻青脸肿的宇文霖立刻挣扎起来,反手扯住谢玉道:“大胆狂徒,竟敢偷袭本王,这就随我去面见皇帝陛下说个清楚……”此处动静引来了附近巡逻的禁军,这下子谢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被一群人推推搡搡地往后朝英华殿走去。

        莅阳作为关键证人,少不得也要跟着跑一趟。

        梁帝正为西境战事头疼不已,听到外间有动静,忙命高湛出去

        查看。盏茶功夫高湛便回来了,忧心忡忡地禀报道:“宁国侯世子谢玉,把南楚晟王宇文霖给打了。”

        “谢玉打了宇文霖?”梁帝将手中茶杯掼在书案上,眉头拧在了一起,不解道:“所谓何事?谢玉怎会变得如此轻狂?敢在宫闱之内动粗?”

        高湛捏了把冷汗,轻声道:“想必是为了长公主吧!”

        “莅阳?”梁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忍不住笑出了声,“都宣进来,朕看他们有什么说辞。”

        谢玉原本就是进宫见驾的,可因为时候未到,便想转去承宁宫找莅阳,没想到路过凝碧池竟撞到那样一幕……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拼杀过,宇文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招架得住?进殿都是由禁军架着的。

        事关两国邦交,谢玉又是梁帝想着重培养的人才,免不得要费些心思,遂将三人单独召见,莅阳是一问三不知,宇文霖是满腹委屈和不甘,谢玉则是义愤填膺,说到宇文霖欲行不轨时目眦欲裂。

        梁帝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三人是什么情况,冷笑一声道:“如今西境危矣,兵部再拿不出像样的策略,便只能与南楚结盟,由楚军围夏救梁,好解我朝燃眉之急,你今日却打伤南楚皇子,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陛下,太傅大人言之有理,堂堂大梁长公主,岂可下嫁区区小国皇子?简直是奇耻大辱。臣愿带兵驰援豫州,不胜不归!”谢玉当即拜下,慷慨陈词道。

        梁帝作为一国之君,于公于私都不愿与南楚联姻,但迫于情势也不好强硬拒绝,便设法拖延,总算等到赤焰大捷归朝,没想到林燮受伤无法驰援西境,其他将官都对他唯命是从,竟无一人请缨。

        林燮是他的左膀右臂,又是多年兄弟,由于太倚重他以至于年轻一辈中除林燮外竟无可用之人。而他登基后因忌惮追随父皇的老将,所以打压的打压贬斥的贬斥,关键时刻还真没有一个愿意独挑大梁的。

        思来想去,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谢玉合适。他本就是可塑之才,家世也不错,且此次战役表现突出勇武非凡,无论林燮的军报还是监军的密奏中都对他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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