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骗得过谁?
“虽然天气很冷,但三天之后,妈妈的身体还是开始发出了难闻的气味。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应该把她埋了。”
“我把她拖到院子里,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在后院挖了一个足够大的坑,又用了一整天才把土都填了回去。”
“家里的食物吃光了。我跑去问酒馆的老板娘琼妮,能不能让我接替妈妈,继续在她的后厨帮工。我说我虽然会得不多,但可以不要薪水,只要让我吃饭就行。”
“但琼妮说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总得有人做饭,所以她早就找了另外的厨师。她还说如果我想当女招待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她说我年纪虽然小了点,长得也一般,但头发还算漂亮,又长又多,让人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一眼。”
“我没答应她,回家后找出母亲的积蓄,买了一袋面粉回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过程中被人看见了,总之第二次再去买的时候,爸爸就一路尾随我回了家,找到并拿走了妈妈拼上性命才藏下来的钱。”
“这期间鲁伯特他们又在晚上来了几次,每次都说爸爸已经收了钱。”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鼓起勇气,一路跑到镇上,去找老师。”
“但还没等我和老师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和芬恩就找来了,骑着鲁伯特兄弟的那两匹快马。”
“把我带回去之前,他们在镇上纠集了一帮混混,用石头把老师家的窗户全砸烂了。老师哭着说他儿子已经去找宪兵求助了,让我不要怕。”
“回到村里后,我等了三天,一个宪兵也没出现。”
“我想好吧,看来我得自己想办法了。”
“我家后院有一口井,所以平时不用去村里的公共水井打水。我拿绳子一头系在井边的大树上,一头拴在腰上,慢慢探到井里,把一根大树枝卡在了井壁上。做完这些后,我一边算计着吃家里的食物,一边耐心地等爸爸回家。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我知道他总会回来的——输得多了,总会回来的。”
“两天后他确实回来过一次,但看起来人很清醒,所以我只能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周,他才在后半夜回了家。”
“他喝得酩酊大醉,一进门就喊我给他拿水喝。我从后门跑了,但没跑远,而是跑到井边的树后面躲了起来。他喊了半天,最后只能气哼哼地自己去倒水。家里的水缸里当然什么也没有——我从半个月前就不再往里面添水了。最后他只好摇摇晃晃地自己去到井边打水,但水桶在半途被树枝卡住了,提不上来。”
“他花了点儿时间才想到可能是井里有东西,于是伸手进去摸索。摸了几下,好像碰到了树枝,就又把整个上半身探进井口,想把树枝拉出来。”
“我就在这个时候从树后冲了出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他的双脚,担在肩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掀进了井里。”
“之后的几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芬恩他们发现爸爸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来家里找了一圈,才在井里发现了他已经泡胀的尸体。”
“爸爸死了。我以为我的日子终于可以好过一点了。但我错了。”
“之前鲁伯特他们隔三差五才会来一次,但当爸爸的死讯传开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人破门而入,有时候还不止一次。其中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人。之前爸爸会拿我换钱,现在他们连钱都省了……”
“我没有钱,没有食物,屋子里还很冷。于是我又去找了琼妮,告诉她我愿意当女招待——反正都一样的,为什么不找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呆着呢?”
“琼妮笑着说这就对了。她和我保证以后不但不用为吃喝发愁,还会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她还说挣到的钱分我一半,她帮我存起来,等我哪天不想干了,一起都给我。”
“我就开始和其他女招待学习如何描眉画眼,然后穿起漂亮又紧身的衣裙,向来店里的每一个客人抛媚眼,陪他们喝酒,把他们灌醉;陪他们睡觉,再伺候他们穿衣。来店里的绝大多数都是伐木场的工人,少数则是路过的客商。时不时还会有宪兵老爷们不畏偏远,来我们那种乡下地方照顾琼妮的生意,而我也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如何好好帮人穿上靴子……”
“琼妮夸我学什么都很快,不愧是读过书的——好讽刺,对不对?她还说我要是愿意的话,用不了十年,也能攒下一份家当,开一家自己的酒馆,就和她一样。”
“我对开酒馆兴趣不大,不过对当下的生活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店里的姐姐们都很和气,大家的故事千差万别,却又好像都差不多——总之,谁也不会看不起谁。”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疹子。虽然不痛不痒,但皮肤会破掉,湿湿黏黏的,又迟迟不好,看起来很恶心。”
“姐姐们告诉我这是很常见的事,是我们这样的女人早晚会得的病。我问她们得了病之后会怎样?有的说不会怎样,难受一阵子自己就会好;有的说会死,而且死得很难看,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有人说找镇上的医生吃点药就好了;有人说医生没用,都是骗钱的;还有人说能治好,但要找大城市的医生,还要花很多钱,还说她知道之前的一个女孩子就是去了托洛斯特区治病,治好了就没再回来了。”
“我想,我受尽委屈活下来,可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烂掉的。就算自己注定要死,也不想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乡村野店。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见识过,死之前,至少该去看看这个世界。”
“于是我去找了琼妮,和她说我不想干了,让她把我这段时间挣的钱算给我,我要去城里治病。”
“琼妮说给我买衣服首饰花了很多钱,时间太短,根本还没回本,哪有钱给我?她还劝我安心工作,说这种病都会自己好的。那么多做这行的女孩子,难道都死了不成?”
“可是当天晚上,又有一个姐姐偷偷来找我。之前我询问大家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跑来和我说,让我不要冒冒失失去找琼妮。她说之前那个所谓治好了病的女孩其实根本不是去了托洛斯特区,而是被琼妮卖掉了——那个女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有一天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连贴身衣服和随身用品都没有带走,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好离开的样子。她说得了病又不肯瞒起来继续工作的女孩很快都会被卖掉,卖去比这里还糟糕的地方。”
“我哆嗦着告诉她,我已经去找过琼妮了,怎么办?她也只能脸色苍白地和我说让我自求多福,或者想办法自己跑掉把。”
“我又不是没有跑过,可之前好好地都没处可去,现在这个样子,又能跑去哪里呢?”
“第二天晚上,有个旅行商人来店里住宿。他一般每两个月左右会来一趟,用一匹灰马从城里驮来一些新奇玩意儿,到村镇上贩卖。那天他刚刚从伐木场回来,卖完了带来的货物,在店里歇一宿,然后就要回托洛斯特区去了。”
“他一直还挺喜欢我的,于是我就趁他喝多了,怂恿他带我一起走。我说我喜欢他,会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还会把攒下的积蓄都给他。他哈哈大笑着说没问题,只要我好好伺候……”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又趁琼妮和女招待们都还没起床,偷了店里的钱匣,然后去找那个商人,说我们走吧!”
“他当时正在马厩给马上鞍,听了我这话大惊失色,说逢场作戏的话你还当真了?我要是这样把你拐走了,以后就再也别想来这一带做生意了。”
“我急了,说要不这样,这个钱匣你拿去——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沉甸甸地应该不少;我也不要你带我走了,就当我用这些钱买你的马——你回头就和琼妮说我偷了你的马跑了,行不行?”
“他骂我小娼妇,说我果然满肚子都是害人的坏主意。他说你这点小伎俩骗得过谁?还真以为琼妮会信这种鬼话吗?他还说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因为对谁都没有坏处,所以没人想追究罢了……现在我竟然得意忘形,算计到了他头上,他现在就要去告诉琼妮,先把我揍一顿,再交给宪兵处理……”
“他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摔倒在地上,然后还骂了很多话,但我耳朵嗡嗡地,已经听不清他又说些什么了。”
“可是他骂着骂着,忽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从马厩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只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不抓住这一线生机,很快大概就要被卖掉,或者被交给宪兵吊死吧。”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给马上好了鞍子,然后捡起地上的钱匣,爬上了马。冲出马厩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商人惊慌的脸,也看见远处一大群人围着一匹马。而马上的人,是维克多。”
“维克多是老师的独子,比我小一岁,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很聪明又很善良。他每周会来村里一次,帮我们和伐木场里的工人们收寄信件。自从我不去上学后,他还替老师来给我和爸爸妈妈传过好几次话。我被爸爸抓回去那次,也是他跑去找的宪兵。虽然宪兵最终没有来,但我对他还是非常感激的。”
“不过自从我在琼妮那里工作后,就很少见到他了,因为他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有一次我在店堂里遇见了从伐木场送完信回来,在那里歇脚的他。他脸红红地,说一段时间不见,姐姐变漂亮了。我说傻子,女孩子打扮起来都漂亮。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去上学,我说我要工作养活自己,没法上学了。他就很小声地说,他再过几年也可以出去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问我愿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姐姐这辈子是做不了谁的家人啦!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你还小,再过两年就明白了。到时候你再去找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啦……”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维克多。他骑着他平时送信骑的那匹枣红马,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正朝他们喊着什么,可惜我一点也听不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只觉得没法好好告别,还真是遗憾呢。”
“那个商人看见我偷了他的马,但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我就这样一路冲出了村子,没敢走平时去镇上的那条路,而是翻山越岭,朝罗塞之墙东面的艾路米哈区跑。”
“我跑了整整一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抵达那里。然而越接近城门,就越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都快到城门关闭的时间了,等着进城的人却前所未有地多。更反常的是,这些人不是骑着马,就是赶着马车,而徒步的行人却几乎一个也没有。城墙上则站满了士兵,一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
“那时我的耳朵已经又能听到一些声音了,就向周围的人询问了一圈,然后才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玛利亚之墙破了,巨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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