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2就这样放我走吗？
“就算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露辛达的神情愈发凝重了，“但历代王在拥有始祖之力，又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想了那么久，都没有想到对抗恶魔的万全之策；145代王所能做到的极限，也还是只是押上人类的未来，去和恶魔对赌……我们剩下的这些普通人，只靠自己，难道能比他们做得还好吗？”
“我现在也不敢说，有什么一定能保证胜利的方法；但我相信，事情不会一直如此的。”贝尔托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啊？就这么确信……”
“毕竟，这个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啊！就如你所说，虽然很慢，但改变确实一点一点在发生。当初，在人类不断的尝试中，阿克曼诞生了；再往后，正因为人类造出了越来越精准的枪炮，145代王才做出了进墙的决定；哪怕在进墙后，凭借有限的资源，还造出了立体机动装置……就算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人类最终要怎样才能战胜恶魔，但只要坚持下去，我相信有朝一日，那个答案终究会以我们现在还无法想象的方式，出现在人类面前！”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试了才知道咯？”
“对。不断尝试，任何可能的方法都不要放过，哪怕一次两次失败了，也是为之后的胜利做出了铺垫……当然，在那之前，首先是要坚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不是吗？”
“然而那些，都太遥远了啊……不知道要几十年，还一
是几百年……”露辛达用力摇摇头，“反正至少现在，你还是必须带走艾伦是吧？”
“对。虽然真的很对不起艾伦……”
“你要对不起的人可多了去了。”
“是的……这些，也许要等下辈子再赎罪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此时此刻，我还是只能说，必须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做……所以，很抱歉，露辛达，我们也必须要就此别过了。”
“真是的……”露辛达一边笑，一边抹眼泪，“本来还想问你，要不要和我私奔啊？我为你当了逃兵，你为什么不可以也为我……不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就那样，一起去乡下躲起来——对了，我们就让奥斯卡爷爷帮我们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地方——一起种种地，一起盖房子——我们还是可以有一个漂亮的花园，还是可以一起养猫和狗……就那样静静度过余生……”
“听起来真好啊……”露辛达看见贝尔托特的脸上也再度浮现出一丝笑容，但转瞬即逝。“可惜，我不能答应你。我可以假装幸福地度过短暂的一生，然后一了百了；但你们却终将面对被无情毁灭的命运。”
“不行吗……”
“嗯……因为有些事，是只有我能去做的。毕竟我现在身负巨人之力，又偏偏知道了当初145代王的想法……我现在所面对的，是在我看来成功率最高的一条路；而我，是最有可能把它走通的人……所以，非常对不起！”
“就那么希望墙外的人取得胜利吗？”露辛达苦笑着问他。
“不，明白145代王的想法，不代表我就认同他，也不代表我认为那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出路。毕竟，从入墙到现在，已经又过了整整一百年了，墙外世界的发展，也许远超过了当初145代王所设想的……所以就算他当时认为除了让艾尔迪亚人自绝于世界外没有别的办法，不代表现在依旧如此，更不代表以后也仍会如此！”
“所以说墙外的人，已经找到消灭巨人之力的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但我希望再帮人类争取一点时间。哪怕最终地鸣仍会发生，我还是希望在那之前，人类可以准备得更好一些……只要可以再多一点时间，甚至不用很久，人类也许就可以找到征服巨人之力的办法——不是消灭，而是征服！我们没必要因为害怕就彻底放弃这种力量，而是要试着征服它，利用它，就像人类当初征服火那样……”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不过你们真的能做到那样的事吗？”
“为什么不能呢？而且那也不只是我们的事而已——一旦脱离了王的洗脑控制，墙内的科技一定也有机会产生爆发式增长。那样的话，你们说不定能走出任何人都不曾设想的道路……”
“哈，如果真有那一天，不就轮到你们倒霉了吗？”
贝尔托特摇摇头：“墙内人和墙外人的对手不该是互相彼此，而是巨人之力，是恶魔啊。”
“可是，那种事……很难做到吧？人和人之间，恐怕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联合起来的，何况有一方还是能变成巨人的怪物呢？”
“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必须如此。总有一天人类会意识到，如果继续将彼此当做对手，只会一再重蹈覆辙；如果永远用野兽的逻辑去生存，我们又怎么可能赢得了那个最强的野兽，赢得了大地的恶魔呢？”他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变成怪物这样的事……我相信未来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办法，把巨人之力和艾尔迪亚人的血脉分离开……甚至可以把那种力量变成所有人都能利用的东西——这才是人类该走的道路啊！”
“那种事情，也可以实现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
“可要是反而因此激怒了恶魔呢？”
“那不是坐以待毙的理由吧……”
“但如果站在世界上大多数人的角度来看，果然还是按照145王的设想走，感觉把握比较大，结果也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吧？而你毕竟出生在墙外，知道那是怎样一个繁华世界——你刚才说，墙外有很多很多的城市，其中许多，都和墙内的工业都市一样厉害，是吗？
“我……不知道这里的工业都市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之，墙外应该比我们这里拥有多得多的厉害技术……如果一定必须选一个的话，你肯定还是会选择你的故乡吧？”
“但这不代表你们就……”
“甚至就连我，也会忍不住觉得，那样的世界，要是就此毁于巨人脚下的话，真的是非常可惜的事啊！”
“假以时日，你们一定也可以拥有那样的文明的！”
“但即便没有了王，还是有各种各样的贵族啦，宪兵啦……他们还是不会心甘情愿允许我们这种普通人掌握那些技术，去威胁他们的统治的吧……”
“那个……”
“不过这也是我们所必须面对的挑战，不是吗？”露辛达笑着叹气，“墙内人有墙内人自己的战斗。要是连失去始祖之力的贵族们都无法对抗，又要如何摆脱恶魔的束缚呢？”
“露辛达……”
“贝尔托特，”她继续微笑，“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也让我知道希望仍然存在。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贝尔托特果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言语里的不祥暗示。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杀我了。”
“什……什么……！”
“你今天跟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露辛达歪着头看他，“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事，包括打算夺取始祖巨人的计划……难道现在，就这样放我走吗？”
“不……也不是……”
“是吧？你既不肯和我私奔，又不能放我走，那思来想去，果然也只有杀我灭口了……”
“不！我没打算要杀死你的……”
“可是，你们已经因此杀死了马可吧？而我现在知道的，恐怕比他多得多了……要是这个时候对我心慈手软，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那时的情况，比较特殊……”贝尔托特的嘴唇开始颤抖，“而且我说过，你会活得比我长久……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地活下去，看到人类战胜恶魔的那一天！”
“谢谢……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那么希望看到人类战胜恶魔呢？我可是那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野兽一样的人哦！要说求生意志的话，只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强烈得多呢！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把人类文明的延续，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能活下去，哪怕是去杀光全世界的人，哪怕是成为恶魔的奴隶，也在所不惜呢？”
“不，你当然不是那种人！”贝尔托特脱口而出，“从你第一次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唯一懂得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的人’的时候，我就知道……”
“是吗？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记得清清楚楚！”
“谢谢……不过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种人……毕竟没有真正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说漂亮话总是容易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一个墙内人，我认识的所有人，我所熟悉和喜欢的一切，都在这小小的高墙之内……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它们就那样被作为什么更高尚的目标的代价，被活生生地牺牲掉……虽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你所描绘的那个未来也确实很令人向往，但我现在自己都不敢说，明天早上一觉醒来，看到满地死尸和断壁残垣之后……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啊！”
“可如果你要向兵团报告的话，就必须要解释为什么会发现我的身份……无论对方信不信你所说的话，和我的关系一旦暴露，你自己也一定会遇到大麻烦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事关几百万人的存亡，不是我这种见识短浅的人，可以擅自决定的……”
“你很可能会因此死掉！你刚才不是还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吗？”
“所以说，你这个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又太喜欢替别人着想……”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露辛达没去管它，“老实讲，我现在是真的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会怎么做；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你……你看看，你要是昨天没有多此一举骗我出城，现在我们两个都可以省下好多麻烦……”
“不，因为那是你，我才……”
“正因如此，我才担心啊……你要做的，毕竟是很危险的事。再这样优柔寡断的话，总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
贝尔托特不说话了。他应该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吧？
“既然是为了‘人类的胜利’那么重要的目标，”露辛达继续说着，“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眼前这个麻烦人物，以绝后患。啊……对了！我把马车留在了城外的玛丽旅舍，你记得去把但丁和维吉接回来，我怕别人会对它们不好……”
“露辛达，”她看见贝尔托特也哭了，“……我可以最后，抱抱你吗？”
她慢慢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其实我刚才，”她哽咽着说，“一直就想这样做来着。”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在骗你。”
“好像是我一直以来都自作聪明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自以为是……”
“但是，谢谢你！”
“谢什么？”
“给了我一个机会，作为另一个人而存在……”
“你喜欢做那个人吗？”
“不只是喜欢而已……我多希望，那就是自己真实的人生……”
“我也多希望，你昨天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的，你也是希望我能活下去，才那样说的吧？”
“嗯……”
“至少让我在半天的时间里，也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啊！”
“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很想，带你去我的家乡看一看的……那里，也算是工业都市了吧？虽然没有那么美好，但……还是很想让你看看……”
“我知道……”
“对不起……最终没法和你在一起。现在，还要对你做这样的事……”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快吧！可以的话，请干脆一点，我怕疼……”
“认识你，也是我生命中发生的最好的事。”
“贝特……”
“所以，你觉得，我会什么都没有为你打算过吗？”
在露辛达错愕的目光里，他快速地亲吻了她的嘴。
然后，把额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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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死的呢？”过了不知多久，阿尔敏终于听见露辛达开了口，用很轻的声音问。
“那个……我当时也处于昏迷状态……对不起！”他闪烁其词地回答。
实际上，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写了详细的报告，想不知道都难。
“这样啊……”露辛达好像早就料到了阿尔敏会这样说，“报纸上也没有登载那些细节呢。”
“我觉得，也许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我啊，”她仍然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慢慢地说，“这段时间总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我当时死在了托洛斯特区——如果我那天没有选择离开，如果我在破墙的时候死在了巨人口中——那样的话，他会不会就不用死了……”
“千万别这样想！”阿尔敏没等她说完，就大声打断了她。
“我背弃了自己的职责……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只想着逃避……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露辛达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件毛衣上。
“不，他绝对不会这样想的。直到最后时刻，他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好吧，也许并不是真正最后的最后，但阿尔敏觉得现在这样说没什么问题。“实不相瞒，我从玛利亚之墙回来后，也无数次想过类似的问题……你看，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确确实实是以艾尔文团长的性命为代价的……许多人都觉得这是个错误，甚至不在乎当面这样对我讲。对此我只能说，正因为背负了这么多才活下来，所以更不能让这宝贵的一生白费……毕竟死者的意义，要由生者赋予啊！”
“阿尔敏啊，”听了他的话，露辛达的眼神看起来终于柔和了一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我只是把自己心里所想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而已！”
“咦？这里……”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把抓过毛衣的袖子，凑近了仔细端详。“是磨破了吗？这么快，就破了吗？”
“什么？”
“不，不是磨破的……”露辛达转过身，把破损的袖口递给阿尔敏看，“这么整齐，倒像是用剪刀剪的？”
“那个……”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你知道吗？”
“对不起，那个……”阿尔敏觉得再也没法含糊其辞了，“应该是……三笠砍的……”
“三笠……砍的”
“对……他们身份暴露的瞬间，三笠为了阻止他们劫夺艾伦……目标本来是脖子，但用手阻挡后，就连手腕一起，几乎砍下来了……”
“啊？”露辛达睁圆了眼睛，“可是……这上面，都没有血啊？”
“那个，也许是因为，后来变身的时候，蒸发掉了……”
“这样吗？还真是，一点都没留下啊……”阿尔敏看见她的眼睛里噙着泪花。
“抱歉……”
“我问你，阿尔敏，”她一定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在忍耐，“你们巨人，也会痛吗？”
“……会的。”
“和普通人……一样痛吗？”
“嗯……虽然过后会复原，但当时还是一样痛的……”
“对不起！”她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那些阿尔敏觉得她从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忍着的眼泪，“我知道我不该哭的！那么多人都死了……我，没资格哭的……可是……可是……”
“想哭……就哭吧！”除此之外，他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露辛达抱起毛衣，开始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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