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青春电影里的路人甲
这是一个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沉默即是罪过。
这是一个容易过度解读的时代，发声即是过错。
无论是发声还是沉默在这个时代都已经显得多余了。自媒体的繁荣让流量成为了追捧，人们的关注力不再集中，今天说过的话、表达过的观点，明天就可以选择遗忘或者推翻，后天的时候还可以加工再炒一边冷饭。没有人在乎表达的重点，只是记住了某种表演，某种用力过猛的哗众取宠的表演。
忽视掉茶余饭后的邻里家话，拼了命地用宏大叙事去带节奏，去保持对周围人群的认同，仿佛唯此才能政治正确而不陷入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
燕鸿鹄警惕到了一种源自于身份体认上的危险。
——
已经有有一段时间没再见到凌婕了，燕鸿鹄失望。
他有点不想再继续呆在这家书社里等候了，但似乎又已经习惯了，每天来到书社里坐一坐等一等，仅仅是为了再次体会那早已逝去的偶然故事里的余味与余温，燕鸿鹄都会感到满足。
两个月前偶然的避雨躲进娴读书社，捡到一本被遗落的日记本。
日记本里，娟秀工整的字迹小心翼翼地记载着的心事心情，读着这些文字，仿佛时间忽然变慢了，仿佛日记本里的字符活跃了起来，拼凑成了一个姑娘的脸庞，然这张脸庞在自己耳边娓娓道来，呵气如兰。
这一刻的欢悦福至心灵，让他有强烈的渴望想见到日记本主人。
按图索骥，日记中隐约透露的信息。
终于在青岸四中找到了凌婕，那一身蔚蓝色外套着装的姑娘站在那里，和脑海里那张字迹拼图的脸重合在一起。
凌婕伸手捏住袖子笑着问他是不是看过了日记的内容，燕鸿鹄没有否认。
姑娘的笑容在阳光下有点狡黠：“好嘛，都被你窥探到了隐私，你不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你别不讲道理啊，不翻你日记我能找到你？打听到你也花了不少功夫的好吧。”燕鸿鹄隐隐觉得自己答非所问。
“好吧，原谅你。但至少也应该让我看看你的日记，这样会不会公平。”
“没啦，我没写日记的习惯。”
“那今天开始写啊，我们交换日记吧。”
交换日记？听上去就很奇怪啊。
好像是女生之间才有的矫情游戏，如果是男生之间会有点不正经，那男女之间算浪漫剧情么？
看着眼前姑娘的脸，忘记了拒绝。
“那就从这本日记开始吧，还是那家书社，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轻易地约定了交换日记的过程。
崭新的日记本，淡淡的墨水清香。
交换日记里的隐私话题不少，同时公共领域话题的着墨也逐渐增多。
关于青春、关于校园、关于成长、关于男女等等，有时候仅仅是看着对方姑娘家的娟秀字迹就能想入非非了。
某种窥探欲望的满足，某种放开心扉的渴望，萌生了更多的期待。
——
这场期待满足之前，燕鸿鹄一直都觉得自家老爹就是一个暴发户，而自己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对不起燕鸿鹄这个名字，也对不起庄子他老人家。
当然，依燕三秋的文化水平肯定没法给取这么个名，倒是自家外公作为一个小学语文教师差不多会有如此脾性。
燕三秋，排行老三，秋天出生，所以有了这么一个似乎挺有格调的大名。
燕三秋从计程车司机起家，后来倒腾转卖出租车营运证挖到了第一桶金，并在青岸市开了一家出租车运营管理有限公司。
发展至今，旗下拥有四五百辆出租车的外包业务，每天就收点份子钱也算日进斗金了。
说燕鸿鹄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兴许还不正确，但形容妹妹燕雀就很合适了。
燕三秋有感自己暴发户的身份，从小就想培养家里一对子女的贵族气质。
各种学习班、辅导班、兴趣班一个劲地帮俩小报着，燕雀倒是不介意，但燕鸿鹄从基因里就表现出不高兴，各种不配合。
燕三秋气得暴发户家教直接上阵，锤得傻儿子鬼哭狼嚎。
后来又不知哪跟哪地就听说现在流行私人家教，于是各种美女家教邀请到家，傻儿子二话没说就给老妈递消息，恼火的童月凤就拍着桌子问燕三秋到底是给谁请的家教。
燕三秋叹息，对告黑状的傻儿子无可奈何，任他自生自灭、自暴自弃吧。
地主家的傻儿子，没心没肺也觉得正该如此。
但未必燕鸿鹄就是满意的，燕家的基因、爆发户的家境、燕鸿鹄自己的脾性。三者之间构成的矛盾让他警惕到身份认定的危险。
内心冲动而焦灼，有很多的压力无可释放。
——
交换日记里谈到这些心事，放大了苦恼后借用王家卫《东邪西毒》的开篇台词：“很多年之后，我会有一个成熟稳重的社会身份，但我并不会比任何人更开心。我不会介意他人怎样看我，我只不过不想成全别人的评价眼光。”
下一篇日记里，有凌婕的清晰解读：“欧阳锋痴心妄念，何苦作茧自缚，黄老邪亦正亦邪，何须强求理解。散场的青春电影里，我们都只是路人甲而已，不必要再去自我设定。”
直接一句话似乎醍醐灌顶了。
路人甲没有贬义也不含否定，在此语境内路人甲剥离了表面形式的浮夸，唯有解除自我设定，才会解除外界的看法。
燕鸿鹄瞬间动心了，看得见的姑娘明眸皓齿，读得到的姑娘心思细腻。
这么兰心蕙质的姑娘，是上天安排给自己的缘分吧。
假如这是一场青春电影，燕鸿鹄觉得自己就是主角，正经历着戏剧性十足的主线剧情。
如果让左晓雾得知书社里还有的恋爱故事故事，大概不会像对待之前那对狗男女一样恶心，反而会对书社丰富的故事线沾沾自喜。
可惜左晓雾无从得知。
燕鸿鹄也无从得知为什么会在书社里得到凌婕的日记，只是陶醉在一场故事性丰富的邂逅偶遇之中。
甚至他以为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爱情。
但终于有一天，青春电影散场了，燕鸿鹄没有再交换到日记，也没有再看到凌婕。
在娴读书社里等候多日，却再也没有看到熟悉的倩影。
找到青城四中，被告知凌婕原本就是借读生，现在又转走了，甚至隐约传言凌婕遭遇到校园霸凌事件等等。
什么？开什么玩笑？
自始至终与凌婕的接触，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校园霸凌的消息，交换日记中字里行间轻松活跃的语感，也丝毫读不出此种经历。
向周围人群详询凌婕的校园生活，得到的恢复也有点不清不楚，只是借读与转走都挺突然的。
燕鸿鹄目瞪口呆，一种被生活愚弄的感受直接涌上心头。没头没尾的借读转学，毫无线索的校园霸凌，好端端地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故事还是事故？
以为自己出演的是校园言情剧，没料到变成了悬疑剧。
燕鸿鹄甚至想过利用关系及资源去找，但没人把这这当回事，他感到沮丧。
假如这是一场青春电影，即便做不了主角，也请允许我出演个性鲜明的配角吧，我真的不想沦为你生命里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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