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第一章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我刚刚领到那笔大奖。
奖金数额，是个天文数字。
什么叫天文数字？
就是数零要数很久！
逗号有好几个！
做数学题时几乎遇不到！
超乎想象的庞大数字！
那么多的零，挤在我名下的账户上。看着就心惊肉跳。
我用手摸胸口，心脏拼了命地跳，仿佛跑车狂飙到二百迈时发动机的活塞，高速泵动。
为了冷静情绪，我到街边的奶茶店里，要了一大杯巧克力圣代。
那东西凉丝丝又甜腻腻，吃下去应该能叫我放松一些。
我坐在靠窗的角落。注视窗外公路上车来车往，拿着幼稚的一次性粉色塑料小勺，嘴里一口又一口。
花了十分钟，我一点点地吃完了大圣代。
可它并没有起到镇定安神的作用，我还是头晕目眩。
我以为一夜暴富这种事应该让我狂喜，就像范进中举，高兴的发疯。
但不知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
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反光里，我能看见自己板着脸，面无笑容，不像中奖而像是欠了一屁股债。一想起那笔奖金的数额，只觉得两眼发花，头晕恶心，恶心到想要扶着路边的树吐一吐。
这份大奖实在是太虚幻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决定去确认一下，那笔大奖到底有没有打到我的账户上。
我离开奶茶店，前往银行，取了排队码，按照排队码的指示，安安静静地到二号窗口去。
窗口里的姑娘头也不抬，忙忙碌碌，“您办理什么业务？”
“取款一万。”我说，“再查下余额。”
插银行卡，输密码。
姑娘开始在电脑上给我操作。动作娴熟。
突然，她僵住了，眼睛瞪的滚圆，看着电脑屏幕，仿佛看到了极可怕的魔鬼！
我注意到她的手抖起来了，帕金森似的。
她用可怕的脸色盯了一会儿电脑屏幕，又扭头直直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是个绿皮肤大眼睛的外星人。
钱出来了。
她把一捆红彤彤的钞票推给我，然后艰难地说：
“您取的一万元，卡里余额……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整。”
我冲她挤出一个微笑，我想我的账户余额肯定吓到她了。实在挺不好意思的。
这下我放心了，钱已经到账了。
一共一百亿奖金。
取出一万，还剩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
我把那一捆钞票随手揣在裤兜里，离开银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没走出十步，身后忽然有人喊。
我转身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秃头男冲我挥手，气喘吁吁地追上我。
是银行经理。
银行经理面色惶恐，嘟嘟囔囔，说什么贵宾远道而来，什么有失远迎，什么他有眼不识泰山。
我惶恐不安地看着他，此时我还没有适应一个亿万富翁的身份。自视狗屁不是。银行经理这么说，倒叫我手足无措。
银行经理没有意识到我的尴尬，他继续嘟嘟囔囔，说以后这种取款的小事，可以打电话叫他，银行会亲自送款上门。不劳我亲自跑一趟。
不光如此，给我送的款，不会是普通的散钱，一定是连号的新钞。保证新到烫手。
随后银行经理把名片双手交给我。并结结实实鞠了一躬。90度那种。我吓得差点跳开。
我懵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服务。银行还能送钱上门？
我慌忙摆手说没事我就住附近，散散步就来了，银行经理亲自送钱，不合适不合适。
经理也摆手，说不是他来给我送钱，是他的上司也就是分行行长亲自来。给我这种罕见的超级大客户送款，他一个小经理还不够格。
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金钱的魔力。震撼至极。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惶恐的银行经理，我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往学校的方向走。打算回宿舍睡会儿觉。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硬币在碗里颠簸的叮当声。
抬头一看，街边坐着一个老乞丐，衣着破烂，面如枯木，双眼无神地看着我。
他伸直手臂，做出丐帮招牌动作：把搪瓷破碗摇来摇去。
已经有好几年，我没亲眼见过乞丐了。这年头基本上饱饭率99.99%，乞丐很罕见。
我想起兜里还有刚取的一万块钱，于是随手掏出来，放进他的碗里。
如果只吃馒头，这一捆钱够他吃一年半。
如果只吃炖白菜，这一捆钱也够他吃一整年。
如果只吃辣条……他就会花不完钱便迅速死掉。
乞丐看了看碗里一整捆的百元大钞，差点昏厥过去，估计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怕他给我磕头什么的，没有停留，只是手抄在兜里，继续往前走。
分明白送了一万块钱，心里却没有任何涟漪。
毕竟对我来说，这只是毛毛雨。和一个硬币没有区别。
我忽然强烈地感觉到，我真的成了一个富翁。
多财多亿，亿表人才的富豪。
心跳逐渐平稳了下来，不再那么剧烈。一种很特殊的愉悦感包围了全身，仿佛躺在云朵的大床上，所有疲劳和烦恼都消失了。
忽然很想看磨推鬼。
……
……
从最初开始说吧。
我的舍友张书诚，是个神奇的家伙。我的大发横财，还得感谢他。
许多无用的成功学书籍和朋友圈鸡汤都在强调“贵人”这个词，意思是说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些特殊的人，这些人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张书诚就是我的贵人。没有他，我就不会发横财。
他表面上很憨厚，甚至有些呆头呆脑。内心却非常狂野，有数不清的馊主意。脑回路与众不同。
我说的比较委婉含蓄，很多读者可能不明白。
就这么说吧，张书诚像个神经病。
大二的春夏之交，有一段时间，校园里情侣很多。
姑娘们都很漂亮，也很清凉，短裤短裙，露着骨肉均亭的大白腿，拉着男朋友的手，幸福地在校园里晃荡。
按理说美女就该是白马王子的，或者玛丽苏小说里那种霸道总裁的，最不济也该是英雄配美女。
然而现实总是美女与野兽。
我和张书诚发现了一个现象：那些漂亮姑娘们手里拉着的男朋友，都丑而猥琐，獐头鼠目，尖嘴猴腮。
某天晚上，宿舍熄灯。我和张书诚洗刷完了，爬到各自的被窝里。
临睡前，在一片黑暗里，我和张书诚简短地讨论了这个现象。
“怎么会这样？”张书诚一边抠脚，一边愤愤不平，“看看街上，那样丑的人都有女朋友，为什么我们这种长相还说的过去的男子，至今却还单着？”
对啊，为什么呢？
我思索良久。
“可能是我们不够勇敢吧。爱意是需要勇敢表达的，而不是藏在心里。”我沉吟着说，刻意压低了嗓音，这样能让我的话听上去有腔调一些，唬人效果更好。
“我听说那些被称作花花公子的男人，总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毫不犹豫地对心仪的姑娘展开大胆猛烈的追求。他们的追求快、准、狠，一个照面劈头拿下。而我们俩……太过腼腆，连问图书馆邻桌的姑娘要个微信，都会臊的直接发高烧到41℃。”我又补充，然后缄口不言。
张书诚也沉思良久。
关着灯，我闭眼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沉思。因为我听到了挠头的声音，响了很久。
张书诚有个习惯，当他费力地思考时，总是要用左手拼命地挠自己的头发。
数学考试时，由于需要深度思考，他会一口气不停地挠头两个钟头，花白的头皮屑能飘的满考场都是。仿佛一场白茫茫的大雾，又像是室内人工降雪。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感觉你说得对，我决定了，豁出我这条狗命，勇敢地摆脱现状。”挠头许久，张书诚突然下定决心说。
“你打算怎么办？”我听得此言来了精神。翘起脑袋，在黑暗中望着他。
“我要广撒网。”
“广撒网？”
“明天，我找几张大A4纸，拼成一个大牌子，用绳子穿起来套在脖子上，挂在我的胸前。”张书诚说。
“牌子上面写，我想找个女朋友，越漂亮越好，有意向者请加我微信。然后我抱着这块大纸牌，站在学校第一食堂楼底下，这样一来，进出食堂的所有女生都能看到。”张书诚说。
我笑得抽搐。佩服他的幽默感。
随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睡觉了。
我以为张书诚是在开玩笑。但第二天中午，当我和他走到食堂楼下时，他突然停步，一脸认真地告诉我：
“能帮我买个煎饼果子吗？我不进去吃饭了。是时候追逐爱情了。”
随后，他打开书包，掏出一块硕大无比的纸牌，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脸色认真地站在食堂门口的草丛旁，不动了。
我惊呆了，看他胸前纸牌上写的字，用马克笔描的很粗：
“我想要女朋友，越漂亮越好，有意者请加我微信”。
这太疯狂了！我始料未及。
这种奇葩的事情写小说的都不敢写，写出来肯定被喷无脑。
“喂喂张书诚，你他娘的疯啦？！”我很想对他这么喊，但张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张书诚真的板着脸，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瞪大双眼目光炯炯，表情大义凛然，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让人感觉……他随时会从书包里掏出短刀来切腹自尽。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大概有几千个学生看到了他，许多人在围观，几乎所有人都拿出手机来拍照。闪光灯噼里啪啦，跟戛纳电影节走红毯时媒体拍明星似的。
我慌的一批，完全不知所措。
一方面我真为他感到担心，害怕他把脸皮丢尽。另一方面我也感到内疚和后悔，是我昨晚告诉他勇敢才能解决问题的。可他的勇敢完全用错了地方！
好在并没有人嘲笑张书诚，至少在现场没有笑出声来，回去以后笑不笑我就不知道了。
大家只是很错愕地看他几眼走开，或者像我一样，被这种状况惊的不知所措。
我去食堂里买了煎饼果子，像往常一样加了蛋和所有菜丝，走出食堂，挤过围观的人群，递给张书诚。
他说谢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啃。
我连不客气都来不及说，他一接过煎饼果子，我就落荒而逃。我不想被围观的校友们拍进照片里。莫名其妙火一把。
下午没有课，我回到宿舍等他。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打游戏，但由于心里很担心他的安危，心里惶惶不安，游戏也打不利索。最后干脆合上笔记本电脑，给他打电话。我必须得催他回来，否则我如坐针毡。
“我已经不在那里站着了。”张书诚接了电话说，语气高兴洋溢，“有六个姑娘要我的微信！我刚刚邀请她们一起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吃冰激凌，然后我选一个最漂亮的交往！”
“你说啥？六个姑娘？”我懵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我以为这种愚蠢的行为只能成为一个笑话，然而现在居然成为了神话？
“不聊了，她们来了。回去再说。”张书诚挂了电话。
计划很顺利。张书诚用几杯冰激凌的钱，挑选了喜欢的女朋友。之后的日子，张书诚就坠入爱河。他不再天天宅在宿舍，而是陪着女朋友出去逛街压马路。
每天晚上他都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短则到十二点，长则到凌晨四点。
总之彻底沦为一只恩爱狗。
他成功了。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被这件事震撼的精神错乱。
一方面由衷地佩服张书诚，他不但精神病人思路广，还敢于实践勇于尝试，最关键还成功了。
另一方面我也开始犹豫，要不要也写个牌子站在食堂楼下碰碰运气。后来我摸了摸自己薄薄的脸皮，还是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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