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次
“铛铛铛铛……”
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有规律地萦绕着整个厨房。
宋衍心不在焉地打着碗里的鸡蛋液,一面眼神失焦地发呆。
——“后悔当初没把你操到下不来床。”
这句话第一百八十八遍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手里的蛋液差一点就被打出去了，宋衍赶紧定了定神。
他用力摇了摇头，第一百八十八遍地想把这句话赶出自己的脑海。
现在是上午九点钟,盛昀那个宿醉鬼还在客卧里,估计是还没睡醒。
昨晚，在盛昀终于醉过去之后，宋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搬进了客房的床上。
差点给他一夜之间练出了肱二头肌。
把盛昀摊平放在床上之后，他认真思考了要不要帮他换身衣服。
在宋衍的连拖带抱之后,盛昀的衣领已经被扯开了，锁骨线条露了出来，以及一片结实的胸膛。
衣服下摆被推了上去,露出劲瘦的一截窄腰。
宋衍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男人清晰可见的腹肌轮廓上,顺着分明的人鱼线一路滑过去，收束在腰带冰冷的金属卡扣下。
很熟悉，这副场景很熟悉。
看到这幅画面，许多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就强行地被勾了出来。
在这些回忆的翻卷之中，即使是深夜，即使盛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动作，但是却莫名给了宋衍极大的视觉冲击感。
“……”
当他意识到在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便立即挪开了视线。
他在想什么呢？
他觉得这个除夕实在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了,有太多事搞得他猝不及防。
宋衍搬出来一床新被子,一股脑蒙在了盛昀身上。
盛昀喝醉了之后睡着,居然安安静静地只有一丝丝平稳的呼吸声。
眉眼间也平和了许多,除了依旧凌厉的五官线条外，几乎看不出他一小时前发表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虎狼之词。
他是这么想的吗？
宋衍一直觉得,当初的盛昀大多数时候总是温和的,虽然嘴硬这个毛病跟现在一模一样,但是在表达感情的时候总不吝啬，也很温柔。
还从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粗鲁的行为来。
或许对于情侣来说，粗暴本身也算一种情趣？
宋衍怔怔地离开客房，关上了房门。
那或许他们当初真得不像情侣吧。
汤圆从沙发上跳下来去蹭他的裤脚，喵喵地要饭吃。
宋衍去储物间打开她的粮仓，开了个罐头给她。
汤圆闷头吃得开心，宋衍蹲下身摸着她的后脖子，叹了口气。
“你可真行。”宋衍无奈地小声对她说，“他是你爸啊，你忘了？你天天吃的罐罐还都是他买的呢。”
他轻轻点了点猫闺女的粉嫩小鼻子：“逆女。”
想了想，他又觉得或许汤圆是害怕自己被欺负，毕竟刚刚盛昀的举动实在有些吓人了，浑身的侵略感仿佛要把他拆骨入腹似的。
“算了。”宋衍又摸了摸汤圆的后脑勺，“没白养你。”
宋衍回到客厅，在沙发里窝到很晚。
在他的印象里，春晚总是越来越无聊，但是他还是每年都看。
小的时候，他会跟陆枝南和宋家人一起过年，但是不怎么开心。
后来成年了，宋至安就不再回家，他也就相应地自己过年。
除了去年，他是跟盛昀一起过年之外，每一年都是自己过的。
电视里已经响起春晚保留曲目《难忘今宵》的歌声，他还是清醒得眼睛像铜铃。
这个除夕夜有些令人惊心动魄。
原本他以为今年他又会回到一个人过年的状态，也做好准备了。
却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自己也不知道，总之醒来的时候自己就不在沙发上了，而是在主卧的床上，身上的被子也盖得妥妥当当。
虽然一点记忆也没有了，但他当然知道是谁送他回卧室的。
监控记录里有全部的画面，但是宋衍不敢看。
他暂时不想面对自己是被盛昀背回去还是公主抱回去的事实。
他在床上缓了很久，走出卧室门的时候发现客卧门还是紧紧关着的，里面安安静静。
盛昀肯定是在某个时候醒了，看见了在沙发上睡着的自己，把自己送回床上之后又回了客房。
但是盛昀现在还闭门不出，究竟是又重新睡了还是不想面对自己……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估计是喝断片了，还不知道他的记忆里对于昨晚是什么样的情景。
宋衍的思绪千奇百怪，手里的鸡蛋液早就被搅得完美无缺，但是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已经应该往里加水加盐上锅蒸了。
早饭不知道做什么，只好蒸个鸡蛋羹。
他打开葱花罐子，舀起来一勺，悬在碗上不动了。
他以前学的方法是加点葱花上锅蒸，但是盛昀那个挑食怪不喜欢。
宋衍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放葱花，直接上了蒸锅。
厨房的门紧紧关着，忽地被推开了。
宋衍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手里的蛋液都洒出来了一点。
盛昀站在门外，宿醉后脸色看起来虽然不太好，但是听语气似乎心情不错：
“有人敲门。”
宋衍定了定神，才察觉到确实有敲门的声音。
“……抱歉，吵醒您了吗？”宋衍把手里的碗放下，跑去开门，“刚刚没听见。”
盛昀站在原地，看着宋衍去开门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
为什么还是一口一个“您您您”？
敲门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还传来隐约的叫门声：“哥？在家吗？”
宋衍听出来了，是宋至安的声音。
他昨晚确实提到过要来拜年。
宋衍打开门，还未开口，就看到门外的弟弟身边又站着另外一个人。
宋至安稍微红了脸，他身后的赵池则率先笑道：“过年好。”
宋衍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大设计师会跟弟弟一起过来拜年，联想到昨晚他说的“要跟对象一起来”……
……
宋衍瞳孔地震。
宋至安抬头指了指上面：“哥，你这横批怎么贴反了啊？”
宋衍：“……不小心贴错了。”
下意识地把两人让进了房间，宋衍把门关上，听到身后的赵池惊呼道：
“盛总？！”
宋衍：“……”
糟糕，忘记家里还有个盛昀了。
上次还是在宋衍将弟弟引荐给赵池的时候，四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商业性晚宴。
然后……
大年初一，在自己家梅开二度了。
只不过人物关系已经大不相同。
场景有些巧合，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宋衍匆忙转身，就看到两位客人都惊讶地站在玄关处，而盛昀则皱着眉，显然对这种情况不怎么愉悦。
宋衍的目光落在盛昀身上，猛然意识到他昨晚并没有换衣服睡觉，所以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领口微敞，怎么看都有点……
“那个……”宋衍急急忙忙想要挽回点什么，“昨晚盛总……”
他说到一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宋至安转身看着他，一脸迷茫。
赵池看了看盛总，再看看宋衍，帮忙打圆场道：“聊了聊剧本？”
宋衍：“……”
好像更怪异了。
盛昀终于开了口，结束了这一段诡异的猜测：“昨晚我喝醉了，不想跟盛董在一起，所有朋友里就他家没人。”
赵池一脸恍然：“噢噢原来如此，哎呀您怎么又跟盛董闹不愉快啦？”
宋至安则似懂非懂地看向宋衍。
宋衍顺着也点了点头。
这话……倒也有可能就是真的。
盛昀多半是知道他一个人过年的，无处可去想找个地方过年，来自己这里也合理。
宋衍把客人引进客厅，自己去厨房烧水泡茶。
赵池也有一阵没见到盛昀了，心道机会难得，顺便与他谈起了工作方面的事。宋至安插不上话，也跑到厨房帮忙。
“哥。”宋至安帮他洗杯子，一面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衍有些心力交瘁，反问道：“我倒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啊？”
宋至安低下头，白皙的耳垂都飘上绯红：“就……那之后经常在一起聊设计，一来二去就……”
宋衍沉默了几秒，看着他说道：“就这样？谁提的？”
宋至安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得比同龄人更小一些，说话总是声音不高：“赵哥主动的。”
宋衍不吱声，把杯子洗干净，四处看了看，发现家里没有什么能待客用的东西。
厨房角落放着一箱车厘子，是他本来想留给出租车大叔但是又被塞回来的。
宋衍把车厘子倒进洗菜盆里，忽地问道：“你告诉他家里的事了吗？”
宋至安咬了咬唇，摇了摇头，微垂的眼角显出几分低落来。
他接着说道：“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介意。”
宋衍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说什么，半晌道：“但愿吧。”
“哥，那你呢？”宋至安转移了话题，忍不住想要八卦，“你跟盛总昨晚……”
宋衍蓦得抬头，有些慌张地打断他：“别乱猜，什么都没有。”
宋至安有些不太相信：“真得？那盛总嘴角边的伤口怎么回事？”
宋衍：“……”
干啥啥不行，观察能力倒是第一名。
不愧是干设计这行的。
说到这个伤口，宋衍又想起了昨晚的场景。
他有些不自然地解释：“猫抓的。”
宋至安笑意一凝，一脸震惊：“汤圆？它不是从不抓人吗？”
宋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大概是英勇护主吧。”
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不是汤圆突然冲上来给了盛昀一爪子，现在他就真不好说能不能下得来床了。
想到这件事，宋衍就觉得从太阳穴一直烧到耳根，心跳都控制不住地加快。
“什么意思啊？”宋至安非要刨根问底，“展开说说？”
宋衍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过问。”
他抱着玻璃杯转过身，猛地撞见盛昀正站在身后的厨房门边。
“您……”宋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思考刚刚自己的话他听到了多少，“有事吗？”
盛昀慢条斯理地问：“猫饿了，我来问她的罐头放在哪。”
宋衍没过脑子，直接接话道：“就在原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对。
抬起头，见盛昀的神情有些似笑非笑，硬着头皮解释：“在……在储物间左边的柜子里。”
盛昀淡淡道：“知道了。”
盛昀离开了厨房，宋衍看向宋至安，见他一脸懵懂并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才微微松了口气。
.
盛昀来到储物间，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摆放整齐的罐头。
汤圆已经跟了过来，盛昀开了罐头，倒进她的猫碗里。
汤圆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把手上沾上的猫罐头洗干净。
唇角传来细微的刺痛，他看向镜子，嘴角处的伤口依旧发红，还好伤口很浅，应该很快就能愈合。
盛昀轻轻用手指按了按伤处，“嘶”得吸了口凉气。
昨晚在酒局上心情烦躁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度数太高，直接喝断片了。
他最后清晰的记忆，就停留在对司机说地址的时候。
之后在宋衍家里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了，只隐约记得几个场景。
比如他记得自己把那人压在身下，还能闻到他脖颈处冷淡的沐浴露香气。
在之后就是唇角处的刺痛感。
但是他只记得这种感觉，却忘记刺痛的原因了。
他对宋衍……做了什么？
这个猜测让盛昀感到有些内疚，尤其是凌晨起来他还在沙发上窝着，看起来满身破碎感的时候。
把人送回了卧室盖好被子，他才回到了客卧，然后自己反思昨晚的粗暴行径，以至于直到有人敲门才敢出来面对宋衍。
回到客厅，宋衍已经把茶泡好了，还洗了一盘娇艳欲滴地车厘子放在茶几上。
赵池正在向宋衍解释跟宋至安的感情情况，盛昀没有打扰，径自在一旁沙发空位处坐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宋衍身上，注意到他在看见自己回到客厅的一瞬间，上身就肉眼可见得僵了僵。
盛昀微微眯了眯眼，更好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另一边，宋衍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赵池的解释，也只得送上祝福，顺便作为兄长向他嘱咐了两句：
“那个……我弟弟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以后还要请您多包涵，一定要对他好。”
“那是自然。”赵池瞥见一旁的盛昀，非常有眼色地补充，“您是盛总的朋友，小安又是您的弟弟，我怎么可能敢对他不好？”
宋衍看了一眼盛昀，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赵池多看了两眼盛昀，忽地发现了不对：“哎？盛总，您脸上这是受伤了？”
他还颇为关心地追问：“怎么弄的？”
盛昀：“……”
宋衍：“……”
救命。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盛昀的神色难得有了些许不自然，半晌道：“……昨晚喝多了，在哪里磕碰的吧。”
宋衍顺着话茬：“对对对。”
盛昀见他接话，便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绯红的耳根处一扫。
这场令宋衍坐立不安的拜年持续了二十分钟，两人就因为还有事告辞了。
送走他们之后，宋衍长长松了口气，把门关上。
宋衍把茶几上的杯子收拾了一下，出了出神，小声自言自语：“不会产生什么误会吧？”
盛昀在他身后听到了，挑了挑眉：“误会？”
宋衍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
客人送走了，现在就剩下盛昀这边的问题了。
“那个……”宋衍试探道，“您今天准备去哪？”
盛昀微微皱了皱眉：“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吗？”
宋衍怔了怔，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来了：
“那……你打算去哪？”
盛昀神色稍霁：“你呢？”
宋衍想了想：“在家呆着吧。你回家吗？盛董肯定希望你回去的吧。”
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完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小声改口道：“当然，都随你，去朋友家或者去你自己家都行。”
盛昀低眼看着他，见他没继续说下去，便问道：“说完了？”
宋衍点了点头，不明所以：“说完了啊。”
盛昀看了他一会，半晌挪开了视线：“知道了。”
宋衍疑惑地眨了眨眼，觉得他好像突然有点不高兴。
就因为自己劝他回去见母亲吗？
这是吵了什么架，居然这么生气？
宋衍不敢再乱说话了，以防再触了大少爷什么霉头。
盛昀沉默了半晌，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去陆瑾那吧，他今天回南州。”
宋衍垂眼点了点头。
盛昀看着宋衍柔软的头发，忽道：“过了元宵节，我会再进组。”
宋衍抬起头，有些意外。
盛昀转身：“走了。”
宋衍送他出门，汤圆竖着尾巴也跟了上来。
看见汤圆，宋衍立即就想起了昨晚这逆女的飞天一爪，忍不住说道：“你的伤口没事吧？”
盛昀刚把外衣穿上，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宋衍也立即反应过来，提及这事，无非就是提及昨晚发生的……
以及盛昀说的那句令他振聋发聩的话。
尴尬又诡异的沉默一下子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宋衍登时就后悔了，就不该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
还好汤圆疫苗齐全，伤口也不深，当时他就帮盛昀消过毒了，应该没什么事。
宋衍硬着头皮说道：“很……很抱歉。”
盛昀转身，见宋衍的脸已经几乎红透了。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也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没事。”
盛昀顿了顿，又改口：“不……应该是我说抱歉。”
一定是自己昨晚做了什么过分出格的举动，才让宋衍这么激烈地反抗的。
对于这件事，今早他就进行了三个小时的深入分析和思考。
在他做了不合适的行为之后，宋衍并没有直接把自己丢出去或者扔在沙发，而是费尽力气把自己弄到了床上，可见……还不是很讨厌自己。
他身高优越，长腿长手，骨架宽大，还喝多了酒，宋衍这样清瘦的身板要把他弄进去，一定相当辛苦。
既然如此，或许意味着宋衍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粗暴举动而产生反感和厌恶。
虽然反抗了，但也只是因为还有心结，不太适应过快的进度。
那也就是说……
盛昀挪开目光，生硬地说道：“我这几天都挺空，目前都没什么安排。”
宋衍正沉浸在尴尬中，闻言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个：“啊……这样。”
盛昀没再说什么，打开门来到了电梯前。
宋衍抱着猫，礼节到位地送到了电梯门口。
“叮”
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盛昀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忽地又看着宋衍，低低说了一句：
“下次不会了。”
说完这句，电梯门便缓缓合上。
半晌后，宋衍一人站在门外，久久没反应过来。
下次不会什么？
什么下次？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三口对于盛狗不明伤口的不同版本：
汤圆：猫不跟狗玩！保护粑粑！
宋衍：猫抓的
盛昀：老婆咬的（？）
ps再次强调，这个故事里没有副cp，弟弟这对只是剧情需要而存在，但是没有单独戏份，大家不用担心不要问啦
投喂的小天使好多呀，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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