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8：演出
X中一年一度的元旦汇演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被所有人用一种类似期待百花，金鸡颁奖典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能登台自然已是一份荣耀，能摘得汇演的名次更会被明星光环所笼罩。
在高中为数不多的活动中，元旦汇演制造了一批又一批校园明星，能引起大家轰动的都是历届街舞社和话剧社的佼佼者。
嘻哈风和非主流，扭曲造作的校园文化，像是被压抑的知识冷宫酝酿出来的调味剂，每每经过一次都会掠走一把又一把的欢呼，洒向中华大陆各个充斥着学生一族的地方。
青春里的小自恋可以端上大平台展示给所有人看，平时不释手的平光镜，可以换上摄影机，从此在校园的纪念光碟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多么令人崇往的事情。
陈思思一想到这事，心里还是多有不甘，明明自己和几个同伴也有机会上台表演，可是却……转念又想到平时一直被各个班级女生爱慕却永远不露声色，沉默冷俊的程虔会在那时登台弹奏，心里依然充满期待。
汇演之后就是沉重的月考，压力会像泰山落顶一般袭来，这种狗血的剧情永远是高中学生的痛。一代又一代留下的埋怨，筑成一座凯撒的宫殿，片砖片瓦都是过来人留给过去的诅咒，里面住着此时此刻的我们。
汇演上，所有同学的内心都有确定期待的节目上演，可能是暗恋的人所在的合唱团，可能是一个唱着自己喜欢的歌的歌手，可能是向来由美女组成的舞蹈队倾情奉献的民族舞……
可永恒不变的是街舞社和话剧社。
那是永远的保留节目，放在节目单的最后一场压轴，唤醒已经浅浅入睡的观众和沉迷在小说里的文艺青年。
姚凤是文娱委员，负责自己班的节目。参与人数多的班级，文娱委员就会比较辛苦，化妆，彩排，到最后催场，一项都不能少。而姚凤头一次就得到了一个闲差事，程虔既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催场，甚至因为其过硬的钢琴水平连彩排都没有去。
姚凤在后台和程虔待在一起，偶尔递一杯水，聊几句话，看着临演前还在排练的街舞节目。
“你紧张吗？”姚凤侧过脸问程虔。
“可能……有一点吧。”淡淡的回答，音乐似乎已经飘到了另一个国度。
“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莫名奇妙……”姚凤撅着嘴，希望程虔不要因为自己这么说而生气。姚凤只知道，他会莫名其妙地哭，又莫名其妙不承认自己哭。
“呵呵。”
程虔扬起嘴角，简洁一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表演的时候有突发状况，你会不会紧张到挫台？”姚凤试探性地问。
“那要看什么情况了。”
“哎呀，也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情况啦，比如要是有人尖叫一声什么的？”
“……”
程虔觉得姚凤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有点痴线。他起身走到钢琴边，抚过那些黑黑白白的琴键，凝视了很久……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既然你觉得我会挫台，那我就再好好练练吧。”
话音落下，琴声响起。
姚凤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差半个小时就是程虔的节目了。她瞥了一眼四周，带上化妆包，悄悄地从后门退出去……
时钟的旋律敲打着神经，后台各种混乱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像一出闹剧的伏笔。
青春的莫名其妙，在于我们当初带着各种欣喜为对方做自以为会得到感激的事情，却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回应……
开场的几个节目都很正式，校交响队，合唱团，开场舞……台下渐渐陷入了一片昏沉……
“下面有请高一（8）班程虔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天鹅湖的逃亡》，掌声有请！”
程虔在一片掌声中登上了台，此刻追光还没有亮起，舞台上一片漆黑，像无数次弹奏的时候自己坠入的梦境。一开始，他在梦里一直寻找着一个人，可是没有方向没有线索，他只能沦陷在黑暗的尽头……直到一曲奏罢，他还依旧留在逃不出的黑暗里。
终于，他可以在一片黑暗里开始自己的演奏，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黑暗弹到黎明，从过去解脱……
台下有女同学拿着DV机等待着，都是一群对他有所耳闻的女生，她们的心情大概和看偶像的处女作如出一辙。
追光灯亮起！
程虔一身白色燕尾服，坐在黑色的钢琴前，追光灯反射的光泛泛地落在亮漆的钢琴上，一切都很唯美。
欢快的前奏从程虔的手指尖流淌，那种近似于忧伤的欢快，淌涤了本来还很快乐的情绪……
追光灯落在骨节上，刺眼而看不清人物的轮廓，只听得见悠悠地渐进轻缓的曲调，有一种逼人落泪的感觉。
这样的音乐，很容易把人拉进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女孩在跳芭蕾舞，有个男孩在伴奏……
男孩的音乐很美，女孩的舞姿仿佛在拾掇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的幸福……
所有的声音在音乐里安静了，原来的喧哗也全部停止了，像一场钢琴演奏会。程虔的音乐完全控制了全场的情绪，沦陷在音乐里的他早已无心去在乎那点成就感。
“我只希望，此时此刻你在那里，跳你喜欢的芭蕾舞……”
两年前，初中——
“程虔，我刚刚学了《四小天鹅》的舞蹈，可老师总说我没跳出感觉。”
“为什么啊？”
“老师说我表情总是不够开心，她说四只小天鹅在逃亡之前是很开心的。”
程虔用手托起这个女孩的脸，转到正对自己的方向。
“你什么表情？做一个我看看？”
女孩扯着嘴角，生硬地抿着嘴唇，做了一个微笑。
“噗~”程虔笑起来，阳光下程虔的笑干净明朗，使得小女孩有些难为情。
“你笑什么？早知道不做给你看了！”
“你这笑，跟哭似的。”程虔认真地看着她，不像在看玩笑。
“这么说……我只能跳快乐又忧伤的舞蹈……”女孩轻声地猜。
“可能吧……”
“哪有这种音乐啊，那我再也不跳芭蕾舞了！”女孩挣脱程虔的手，赌气地撅着嘴。
“不行，我最喜欢你跳芭蕾舞，等我钢琴过了十级，我就为你写一首曲子，一首快乐又忧伤的曲子。”
“真的？”女孩不相信地瞅着程虔。
“真的啊……”女孩再瞅程虔一次，不像是哄她的样子，她“嘻嘻”地笑了……
程虔看着女孩，把这一瞬间的微笑永远记住了，原来她只是不擅长伪装，她才是拥有真正笑容的人。
程虔已经泪流满面，如今他弹着许诺下的曲子，却再也见不到她跳芭蕾舞的影子……
曲终人散，人散曲终。
追光灯定在活跃着的指节上，透出凉白光，淡淡忧伤的旋律开始转急，下一段进入欢快的乐章。
拿着DV的手也已经落了下来，在那种控制不住忧伤的情绪中，花痴们忽略了本职工作。
1分30秒。
突然!
另外一束追光灯打了下来，照在和舞台另一个对角的方位！
有个身袭青衣的女子，缱绻在舞台一角，头深伏裙袂里，纤白的手指交叠着手势缓缓升起……
程虔闭眼，身心已经完全投入到了音乐里，还没来得及发现那边的动静。
随着欢快的旋律，那个女子舒展了身姿，在一束简单的追光下跳起了碎步。
她笑得很简单，也很灿烂。
这时台下的人们忽然反应过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盈动的青衣，上面绣着青鸟的羽毛的花样，那少女的笑容绽放在简单的白光里，像悲伤洗礼后的坚韧，在寻找着幸福……
这就是寻找幸福的青鸟，姚凤日思夜想了很久的主题，配上《天鹅湖的逃亡》忧伤后的欢快节奏，更像是经历了荆棘的刺痛，最终找到了幸福。
这就是姚凤精心编制的送给程虔的礼物，有什么比这样的礼物更能打动人心的呢？
观众的反响越来越强烈，男奏女舞，特别是如此精湛的弹技和优美的舞蹈，怎能不引起一阵轰动的掌声呢。连台下的王老六都为这场演出的效果赞不绝口，高一（8）班的所有人也被这场演出震撼了，终于开始有人相信，8班确实存在传奇。
程虔被突来的掌声和欢呼惊了一下，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个正在舞动的身影，他以为是幻觉，是自己想念她的幻觉。
随着光线越来越清晰，程虔才惊觉，竟然是……
姚凤！
他像突然发现有人闯入自己驻守的禁地，一种秘密被撕裂的感觉袭来，钢琴声刹那间强烈起来，带着不纯粹的欢乐感。
程虔憋着胸口的闷气，一直坚持到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节。
“铛铛！”两声后，观众雷动的掌声响起，姚凤笑得异常开心，似乎自己已化身青鸟，寻到了幸福。
程虔拿起琴谱，直接起身退场，谢幕的姿势也没有做。
姚凤，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
姚凤独自站在追光灯下，她原以为程虔会走过来和自己站在舞台中央，做一个大大的谢礼，然后一起回后台去。或者她会在一阵喝彩声中，告诉她，这就是她给他的礼物，虽然迟了，可是她用尽了心思。
可这一切都不存在，只是在最后，剩下自己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为什么当台下都是掌声，台上的人却只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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