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2：茶蘼
葛晶晶看着程虔的样子，心里忽然泄了气，这一次她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变得没有了底气，姚凤的命运似乎是她一手酿造的，送她去了一条和自己一样的路。
葛晶晶看着程虔，眼神里杂糅着许多说不出的无奈，那种如同烟灰一般凝在眼神里的深深无奈，居然还带着一种诙谐的同情。
程虔怒视葛晶晶的气息渐渐被消减了，最后垂下头转身离去。
以为可以质问命运，质问年少的轻狂，却在一场难以言喻的微妙对持中，灰飞烟灭。
事情于是随着这样的步调，被踩在高考临近的脚印里。
程虔去回拨那个号码，一次又一次无人接听。
他又望着那只死寂的手机，一次又一次陷入怅然的哀伤。
四个月过去，姚凤再也没有一点点音讯。
伴随着高三每一个人的，是每天几门主课外加一个语文或者外语早读，貌似在难吃的夹生饭里配上依然难吃的下饭菜，这就是高三。
高一的时候，那些大言不惭地说必考一本的孩子，现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总有些抬不起头的怯。原本以为得不到是因为不够努力，如今却都变成努力了也不能得到。
现实浅显却残酷。
严刚华还是很想念姚凤的，每天清晨的阳光照进他眼睛的那一刻，那个女孩的轮廓依然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但严刚华触碰不到了，或许也不敢再碰了，那年的那个女孩消失在根本没有指向的远方，就像爱情也消失了……
因为这样，程虔和严刚华的关系也变得空前紧张，甚至一点点小小的摩擦也会让两个人大打出手。经常为一个微乎其微的眼神爆发一场拳脚之争，打完以后两个人都觉得很爽，这段时间里，只有严刚华最了解程虔的感受，也只有程虔最懂严刚华的心情。
但他们永远不是同一个战场的，爱情变成一种战利品，同样的，他们都输了。
又是深夜，寂寞像优伶的呤唱，飘荡着致命的旋律。
姚凤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那些要说的话全部编好存在草稿箱里，那些冲动全被封印在一个承诺里，姚凤不能联系任何一个，她爱的，爱她的。
事情很顺利，陌生男人也不再是陌生男人，他给姚凤外联了一家经纪公司，两个月后电影就要开拍，姚凤拿到一个二号女主角的角色，对一个新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每次姚凤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背上总是一层粘稠的冷汗，当她清晰地看见视线里那张陌生男人的脸，忽然觉得那是刽子手手中结束人生的刀子。
她已经认识这个男人四个月了，可是他依然陌生。
这个人不像程虔，姚凤不了解，她所错过他的那些过去都带着怎样诡秘的情节，她唯一知道如今自己不能离开他，就像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蝗，稍有不慎就会被淹死。而无论怎样的翻云覆雨，都仅仅是在一方狭窄的床上，不足五平方米的空间里。
没有爱情，青春进了墓冢，活着变成错觉。
像高考一样，是彷徨的，迷茫的，窒息的。
字迹排列成二万五千里的征程，击溃年轻的心跳。
当高三学生的手无力地放下来，听力下降了三米距离，眼睛浸泡在眼药水里，姚凤的手也会同样无力地放下来，眼睛与泪水厮磨着。
痛苦是现实给的，现实又埋在痛苦里。
认识魏可安是很偶然的，姚凤曾经在某杂志看到过她的封面照。魏可安从男人房间里走出来，戴了墨镜要离开，姚凤正要走进去，就这样两个人认识了。
姚凤很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魏可安，记得初中的时候还为了希望在下一期封面看到她的照片而不断地买某杂志的续刊。
魏可安看一眼姚凤，本来已经走过去有一段距离了又倒回来。
“你是新人？”
姚凤忽然有些紧张，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敢抬起来。
“新人呐，呵呵，长得不错。”
魏可安于是笑了。
小时候，姚凤就想，有一天能见到魏可安，多好。
现在见到了，竟然见到了。
“你叫什么？”
“姚凤……”
“艺名？”
“不是……”
“怪不得土的掉渣。”
魏可安拿出一盒女士香烟，上面印着More，一种经典的咖啡色，充满朱古力的苦涩。
“来一根？”
“啊，不用了……”
“不会抽？”
“恩……”
魏可安于是吐出一缕烟雾，淡淡地看着姚凤，目光里没有什么杂色，只是淡淡，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熟悉的人。
“谁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姚凤于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魏可安很亲切，那种像大姐姐一样，好像她的烟卷和她的目光里都氤氲着悲悯，对自己的，或者是对另外一个人。
姚凤就抱着魏可安哭了，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哭了一阵后就跑回房间去了。
一看房间，果然是乱乱的，香烟和古龙水的混合气味，弥漫在四处从神经里散开，刺激人的麻木。
已然不是可以谁属于谁的世界了。
魏可安抽完一根烟，蹬着高跟鞋走出房子的声音还悠然可闻，很有节奏，不乱方针，习惯于是稳妥自如。而姚凤，那种稚气和嫩，拿捏不好各种情绪，把心情放在脸上的傻气，只剩下蜷在角落里忧伤的资格。
“我是再哭一场吗？我的泪已经于事无补。”
姚凤想，她不可能再求助谁，关心她的人会为她伤心，不关心她的人会因此高兴，而看着程虔的照片和号码，她也明白，爱是不存在了。
那天，姚凤忽然恋上了烟的味道，从自己的嘴里吸进去，从魏可安的鼻间吐出来时的那种快感。
姚凤走以后，郭句点常来找程虔，似乎在大多数人为高考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总有少数几个不在状态。郭句点总想着，姚凤不在了，程虔就该属于自己了。
事实上，程虔刻意回避着郭句点，放学的走廊，吃饭的餐厅，上公开课的教室，回家的小道……只要是有可能出现郭句点的地方，程虔都有意图地拖延自己的步伐。
让一切都过去吧……看着每天都要减少一天的倒计时号码牌，多希望青春在像沙漏一般流干净的同时，什么都别带走。那些关于对美好的憧憬，还停留在最初时光，而不是被消减到所剩无几。
“你为什么还躲着我？”终于还是撞见了，郭句点，程虔，四目相望。
“……我没……”
“明明就是有！姚凤不是走了吗，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
“程虔，我喜欢你，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郭句点的声音虽很轻，但是这迟来的告白却赤裸裸地在程虔的耳道里扩大和回响……
程虔欲走，还是被郭句点拦住。
“我喜欢你啊，你为什么忘不了她呢？！我也变漂亮了，我也有很多男生追了，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程虔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幽幽地看着郭句点，那种透着无奈和忧伤的眼神。
“你告诉我，不喜欢我的理由，让我死心的理由……”
郭句点说着，泪花满了眼眶。
“你已经不是那个郭句点了啊……”程虔的声音淡淡的。
“我是变了，可是我喜欢你没有变。”
“所以，姚凤是走了，可是我的爱没有走。”
程虔推开郭句点：“别再来找我了。”
郭句点看着程虔远去的背影，好似过去的一幕幕，语漠眼里的胡吹风，姚凤眼里的程虔，严刚华眼里的姚凤……
那些背影一起远去……
在你离开我的世界的时候，我同时也离开了你。
没有角落收留孤寂，没有容器纳得下悲伤。
离高考还剩一个月，倒计时的号码牌上贴满了愤青似的标语，教室的黑板报上画满了各种加油的涂鸦。当他们还在埋头啃着没完没了的试卷，疲惫和劳累都过不去自己内心的执着。
恨不得，抛却全世界吧，给我分数吧，一分，两分都可以，那就是他们的追求。
也是，没有了那些刺激心情的情感，人变得洒脱，看着那些走在校园里的学弟学妹，一拥而聚。
五月的阳光烤着大地。
那些青葱的旧日都仿佛经不住火热的高考，慢慢焦枯在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一场接一场模拟，一次又一次接受分数。
很多人都像吴语漠一样哭了，少有像程虔，严刚华那样可以看着试卷还能沉稳的人。
保送的学校要求不高，过了一本线就可以。
难的是对于吴语漠这样一直为高考而奋斗的同学，一本分数线是一种超越自我的挑战。
知识网里游弋的他们，碰到懂的题，是一种幸运，碰到不懂的题，是一种命运。
可是老师又总说，不要存侥幸的心理对待高考。
但高考它又自带运气。
于是在无解的悖论里，一艘艘青春的帆未扬先折，沉沦下去……
在深夜里沉沦，在失望里沉沦，在眼泪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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