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秩序
篮球场的人纷纷散了，于倾澜悄无声息走到篮球网前，一把将缠绕其上的藤妖薅了下来。
“呃、呃……”
藤妖发出被勒住脖子的窒息声，藤枝乱摆，扒拉于倾澜的手。
“老实点。”于倾澜紧捏着它，往偏僻处的运动器材区去。
沈茵和阿澈紧随其后。
“告诉我，刚刚谁释放的厌怨之术？”
“母、母鸡（不知）呀……放、放开我……”藤妖尖细的嗓音断断续续。
“你一五一十把看到的告诉我，我可以留你一命。”
于倾澜松开手，默念一句“锁”，藤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缠绕打结，禁锢在了单杠上。
“青天大老爷阿喂，我真的母鸡哇，我就是贪图轻松，吸食了些煞气……要怪就怪最近学校‘厌’、‘怨’滋长，人心恻恻，暴怒怨怼无常……”
“真的？”
“千真万确啊我的青天大老爷！”
“那你告诉我，刚刚人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你总知道吧？”于倾澜问。
“好、好，我说。”藤妖忙不迭道，“煞气骤起之时，都是从抱着水的那姑娘挤进人群开始的。我看见那个打球的姑娘，呃她故意失手把球砸到了抱水的姑娘身上，想让她出丑吧……这小姑娘们的心思我也不懂，然后众人就心思各异，负面情绪蹭蹭蹭地滋长如潮……”
话未毕，创世书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书页自行摊开，探出一只鎏金线条勾勒的猛虎头颅，将其一口吞下。
“你不是留他一命吗”沈茵心有余悸。
于倾澜推了推眼镜，“虽然他暂未作恶，灵识刚启，但借助厌怨之术吸食太多煞气，修行不正，放任不管迟早是个祸端。”
“原来如此。”沈茵点了点头，“我莫名觉得，你有点儿腹黑。”
“没有。”于倾澜低声解释，“不必和妖怪讲道理。”
沈茵反问：“那筠娘呢？她也是妖怪。”
于倾澜愣了愣，一时语遏。
“我没有想和你抬杠的意思。”沈茵想了想，“就是在想，妖和人的矛盾真的势不两立，无法调和吗？”
“这正是我在思索的课题。”
于倾澜慢慢点头，“宿白讲，很久之前人与妖便是势不两立，驱妖师降魔驱邪，逢妖必诛。他们也被大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驱妖一事凶险异常，死伤惨重。那时候人与妖厮杀得太惨烈，做驱妖师是需要强大的觉悟的。”
“现在人与妖的关系，温和许多了。秩序，规则，契约……人界的秩序，妖界的秩序，驱妖师在其中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又如何去维系三者平衡？宿白也是抱有和你一样的疑问，义无反顾地出走洛家，一直致力于此。他通过签订契约，制定规则，维持秩序，辟出一道人与妖共处的缓冲地带，所以我很一直很佩服和崇敬他。”
“他脱离洛家原来是这层原因啊。”沈茵肃然起敬。
“只是一部分而已啦。”
“但是最近，情况有些失衡。”
于倾澜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把情况和沈茵讲清楚。
“宿白推测有一股势力在蠢蠢欲动，屡屡打破规则和秩序，邪祟横生，危害人类，故意搅动得人界不安……这些都是自从阿澈苏醒，而且从洛家的封印跑出来后开始的。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阿澈，你要小心，沈茵。”
“我会保护，主人的。”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澈出声轻道。
沈茵看向身旁的少年，“好。”
-
沈茵也看见了众人头上涌起的煞气，和上次何必为身上的如出一辙，唯独叶韶没有。
她疑惑问于倾澜。
“对，她很正常，没有妖的气味。”于倾澜缓声说，“所以按理说，不是妖邪作祟。”
“那我上次听到的对话是什么？”沈茵思忖道，“难道是……双重人格？”
“只能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于倾澜回。
“但是，在一众不正常中，她太正常，这就是唯一的不正常。”
沈茵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认同。
所有人都被煞气侵染，唯独她独善其身，此事就非常吊诡了。
“而且，刚刚没看错的话，她在挑衅我。”沈茵讲，“她对我说，我输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把我当假想敌。”
“影子。”阿澈突然启口。
于倾澜侧目，“什么？”
阿澈依旧答：“影子。”
“可是小澈，影魅有气味，她没有。”
凡是妖怪，必定留下气味，这是它们最显著的特征。
“算了，多想无益，这些暂且好解决，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这群人煞气中得不深，简单睡一觉就好了。
于倾澜对沈茵讲：“来，咱们继续练习术法吧。”
-
周日放假，晚上依旧要上自习。
这一次阿澈化作人形跟着，沈茵无法忽视。
因为真的很容易混淆啊！
于倾澜今晚没在，大概查煞气的源头去了。阿澈坐他的座位上，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她推演一道几何题。
沈茵会忍不住和他讲话，时常忘了别人看不到他，导致她像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下课了，毛佳关心道：“沈茵，你怎么了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沈茵拉回视线，“我出去上个厕所。”
“正好，我也一起去！”毛佳欢欢喜喜搂住沈茵的胳膊。
阿澈跟着出了教室门。
他总不能跟着一起去女厕所吧？沈茵又开始伤脑筋了。
身侧有人，又不好直接提醒。
“主人，有什么话想说吗？”
内心深处骤然响起阿澈的声音时，沈茵吓了一大跳。
她回头看，过道走廊里人来人往。
少年一直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轻轻，连呼吸都轻。
他不会有读心术吧？
沈茵摇头，有读心术的话，第一句话他应该就听到了。
到了女厕所门口，沈茵让毛佳先行进去，转头轻声对阿澈讲：“我要去女厕所，你作为男生，不方便跟着的。”
少年歪了歪头，“好。”
“就在走廊里等着我吧。”沈茵叮嘱完这一句，转身走近厕所时，耳根悄悄泛红。
有点羞耻。
一点一点教会他作为人的常识吧，看来路还远着呢。
-
沈茵没想到，她刚上完厕所，准备推开隔间门出来时，“哐——”地一声，厕所大门被反锁了。
她的班级在教学楼最高层五楼，理科班居多，女生少，所以女厕所人少。
毛佳呢？她出去了吗。
沈茵正暗忖，下一秒，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毛佳发来一则消息：沈茵，不要出声，先别出去。
沈茵：为什么？
毛佳：这气氛一听就很不对啊！！
“嘀嗒——嘀嗒——嘀嗒——”水龙头拧开的声音。
没多时，纷乱的几道脚步声响起，裹挟着怒气冲冲的低骂女声。
“赵艳，你可真牛，告老师是吧？谁他妈欺负了你了？啊？叶韶招你惹你了？”
“水不是你自己手抖没拿稳？只会污蔑别人，我真的，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你这种人，真的好讨厌啊……”
“难怪没人愿意理你，谁愿意跟你玩啊。”
厕所里，赵艳被几个女生围堵，推推搡搡。她咬唇摇着头往后退，退无可退，结结实实撞到角落的墙角。
“就是叶韶故意让我出丑的，我怎么了！我没有污蔑她——”赵艳拔高嗓音，崩溃大喊。
“算了，她既然不肯认错，又能怎么样呢？”
熟悉的声音，是叶韶，“哎，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赵艳。”
她故作可怜兮兮，又似有几分遗憾地惋惜。
这时沈茵的手机里，收到毛佳发来的一连串感叹号。
毛佳：气死我了，太欺负人了！！
毛佳：这是霸凌，这就是赤裸裸的霸凌！！！
毛佳：我忍不了了，我要出去教育教育她们！
厕所角落里，叶韶躬身凑近赵艳，她高扬着唇，在赵艳耳边轻飘飘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惊喜吗？悉数奉还。”
“不要啊……不要这样啊，叶韶。”
“收手好不好，叶韶？”
隔间门内，正屏息偷听的沈茵，又听到那一道细细弱弱的低唤。
另一边，拧锁声窸窸窣窣，她连忙发信息过去：冷静，毛佳。
她潜意识还是觉得叶韶不对劲。
“谁？”叶韶警觉地直起身。
“咯吱——”
沈茵推开隔间门，“我。”
“又是你？”叶韶微微眯起眼。
沈茵垂眼看地面。
斑驳光线透过厕所气窗洒进来，落下微微晃动的阴影。
叶韶的人影也在轻轻晃动，或者说，是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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