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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心若此卿可知


  颍州郊区的一间别院里,前庭一色的水磨青石地平整宽阔,绿树成荫,院内仆妇丫鬟都本分小心,少有喧哗。
因为主人入住之时就已吩咐过了,姑娘体弱,需要静养,无事不可喧哗,闲言闲语少谈。
这就是禁言的意思了。
他们在这院子里扫洒农作也不是一年两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主人的真容,自然是倍加小心。于是偌大的院子里小厮仆妇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却声息甚小。
宁北落忙碌了一早上,亲自做好了早餐放在了可晴床头。
那个丫头因为药效的关系还在睡觉,却一直睡不安稳,眉峰紧皱,嘴里偶尔还会无意识的一张一歙,却发不出声音来。
宁北落不用猜都知道,她在叫墨墨。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宁北落终究不是疏墨。
这世上没有谁能取代谁。
宁北落掖了掖被角,语带怜惜的轻声哄道:“丫头乖,不怕,落落在呢。”
可晴皱着的眉头终于平整,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一瞬间洋溢出甜蜜的味道,露出一种天真的性感。
宁北落恋恋的看了又看,暗自叹息。
这是投机取巧吧?
墨墨,落落。
可笑宁北落轻狂一世,却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心甘情愿做别人的替身。
她的眼里心上只有一个疏墨,就算伤了痛了忘了,记忆里的痕迹却无法抹去。可是丫头啊,除了疏墨,你就不能看一眼别人了吗?    为什么是他呢?    
如果是别的任何人,我都能用各种手段不计后果的争取,可偏偏是疏墨。    
这世上,只有一个疏墨,能让宁北落心甘情愿拱手认输。大师兄,除了比你更宠她,我还能拿什么跟你争?    敲门声响起,有娇柔的女声戏谑道:“公子看了这么久,秀色果然可餐?不用早膳吗?”宁北落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可晴的眉峰好不容易舒展,他怕吵到可晴,便无奈的起身走到门口。
反手关上房门,一个娇媚可人,一个玉树临风,两个人沐浴在晨光中,就那么一站,远远望去,就是一副好画。        “姑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宁北落压下心底的烦躁打了个招呼。
“怎么说我也算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来看望看望也是应该的。”那女子笑盈盈的回话,然后躬身施了一礼,道:“妾略备了些饭菜,都是比较清淡暖胃的,慕姑娘若醒了,可以尝一尝。公子若是秀色未能果腹,也可以与姑娘一起尝尝。”
宁北落这才注意到她是提着食盒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姚盈盈还是带着一片心意来的,言语间的调笑也只是想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罢了,风尘女子的通病?
宁北落并不想失礼,便婉言谢绝道:“姑娘费心了。只是丫头的情况你也知道,此次不能与姑娘相见,有失待客之道,还望姑娘见谅。”    
说他小心眼也罢,说他多疑也好,他就是不想让外人见到丫头,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影响丫头的心绪。
更何况,她又是伤又是病又是毒的,是该好好静养的。
本来就是因为她的伤势不宜妄动,所以才在颍州停留。
谁来探望都要见的话,岂不是有违他们停留在颍州的初衷?
姚盈盈掩嘴,诧异的看了房内一眼:“哎呀,这可真不巧。妾本来还想厚着脸皮求个人情呢,谁想连姑娘的面都见不到。”
“……”宁北落无语了半晌,觉得姚盈盈的表情真是刻意的连小孩子都哄不住。
用不用诧异的这么假?
求情?又是为了茶语?
奇怪了,不是说烟花女子多无情么?
怎么这个姚盈盈偏偏反其道而行?
宁北落双臂环胸,靠在廊柱上,笑道:“是啊,真是不巧。俗话说的好,善恶到头终有报。看来有些事儿是注定了的,姑娘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若不是因为茶语和李弘群,可晴哪用得着受这许多苦?
可晴被救了,茶语被囚了,这才想起来要求情了?
若是可晴没有被救呢?!宁北落从来不是善茬。
姚盈盈嫣然一笑:“不是也有俗话说么:功夫不负有心人。妾多来几次,总能见到慕姑娘的。”宁北落听了这话,不悦的问道:“这是威胁?”姚盈盈四两拨千斤的回道:“小女子怎敢?只是善意的提醒罢了。”    
宁北落冷笑着反问:“喔?如此说来,本王倒还要谢谢姑娘的善意咯?”
“王爷客气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慕姑娘幸无大碍,您就当给慕姑娘积德,请高抬贵手吧!”
宁北落不恼不怒,只是笑的略有些无赖:“你倒是说说,本王到底怎么谁了,就让我高抬贵手?”
前些日子虽然造了些杀孽,可是和姚盈盈也没什么关系吧?
近些日子,他可都在照顾可晴,无暇分身,哪有心思捯饬谁?
“王爷。”姚盈盈气闷,姣好的面庞有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是气的了吧?
你是没怎么样谁啊。真人面前说什么假话,绕什么圈子?
李弘群作乱兵败,战事都结束那么久了,为什么宁北落要把茶语交给龙潜渊?
还不是为了那点事儿。
宁北落懒得再兜圈子,看向姚盈盈:“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必多说了。丫头的身体状况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本王近来忙的很,姑娘体谅体谅本王如何?”
姚盈盈不理会他话里的拒绝,看宁北落终于肯正面和她交谈了,便抓住时机直言不讳的说道:“虽然是她伤了慕姑娘,但妾却也曾冒险相救,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吧!”
茶语虽然下了香毒,却并不致命,原本也只是一个娇怯的小姑娘而已,若不是宁北落流水无情,她又怎么会走了极端?
“姑娘这话说的倒是有趣!”宁北落怒极反笑,想起来可晴身上数不清的伤痕,没一次的擦拭和抚摸都是剜心刺骨的疼痛和自责。“伤人的是她,救人的是你,这是两码事,为何要混为一谈?更何况,若要按你这么说,先伤人再救人,这便一笔勾销了?那您大可放心,我二师兄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治疗皮肉伤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笔勾销?哪有那么轻巧的事!
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多的是,只要不死,二师兄总是有办法的。
姚盈盈察觉到宁北落的怒意,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便问:“王爷是打定主意要追究到底了?”
恩怨分明,是宁北落一向的秉性,是她心急了。
宁北落冷哼一声,随意的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那敢问王爷,让慕姑娘陷入险境的是谁?让茶语萌生歹意的是谁?罪魁祸首,难道真的是我们这些女子?”
一连串的问题扔出去,姚盈盈这次认认真真的说道:“不如让慕姑娘来评评理?”
宁北落目光突然变得阴鸷,一道厉色从眸中闪过:“姚姑娘,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姚盈盈心中一跳,面色还是牵强的一笑,问道:“那么,他的代价已经付了,你的呢?”
“姚盈盈,话是你说的。”宁北落从袖中拿出令牌扔了过去,冷淡的说道:“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今日一别,卿自珍重。他日相逢,水火无情。”
江湖再见,宁北落不会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对敌人的温柔,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果然没错。
姚盈盈接住令牌,感激的一笑,把食盒放在一旁,行了个大礼。
求情成功,姚盈盈并没有自得。
她不过是仗着宁北落对可晴的在意和她曾对可晴有恩而已。
而今以后,恩怨两清,她没有接近慕可晴的借口,也没有要挟宁北落的理由。
失去宁北落这样的朋友,恐怕是姚盈盈今生都难以释怀的一大憾事。
姚盈盈处事,一向是外柔内刚,这次却是真情流露的怅然:“王爷珍重。盈盈就此别过。”
言罢,匆匆而去。
宁北落靠在廊柱上,姚盈盈早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可她的话却在脑海中不断重复:“他的代价已经付了,你的呢?”
是啊。
宁北落。
伤害慕可晴,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已经付了,你的呢?
摇了摇头,宁北落想要骗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照顾她一生一世,这代价还不够?
却又忍不住自我鄙夷和唾弃:这算什么代价?此生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宁北落仰着头,看着檐牙上的纹路,喃喃的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什么怎么办?”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可晴披衣立在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
她醒来就听见外面絮絮的低语,那女子的声音很耳熟,但是她并没有贸然出去问候。
宁北落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处理的好,更何况,听到后来,似乎慕可晴已经成了威胁宁北落的把柄了。
她想弄清楚这疑团,也不想让宁北落因为她而受制于人。
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宁北落忙迎了上去,拥着她进了屋:“怎么穿成这样就起了?冻着了怎么办?”
怎么还是被听见了?
他一边走一边思忖要如何含糊过去。
这才真是:要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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