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苏锦梨和巧慧像是死尸一样被永福宫的小太监拖回重华殿的时候，杨嬷嬷也踉踉跄跄地回来了。
见到几乎已经死掉两人，杨嬷嬷差点当场就随着去了。
一边哭着让人请太医，一边让人准备热水姜汤和药箱。
巧慧的脑袋肿得犹如猪头，一边上药一边迷迷糊糊地呕吐，人却是一直不醒。
倒是泡在热水里的苏锦梨，一刻钟后有了知觉，微微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她看见了眼泪挂了一脸的杨嬷嬷，就知道了太子他不愿伸出援手。
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进宫前，太子殿下就有言在先，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帮忙，只能自己解决。
今日被贵妃如此整治，是她手段不济，怪不了任何人。
苏锦梨泡在热水里，却只觉得脑袋里的骨头缝都在凉飕飕地疼，至于小腹以下，她早已没了知觉。
寝殿里撤了所有冰，水桶里的雾气一直在眼前萦绕，可她就是觉得眼睛涩得有些难受。
“姑娘！”杨嬷嬷情急之下叫了以前的名字，“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再忍一忍。”
苏锦梨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只是嘴唇动了动。
她好像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一会冷一会热，心脏跳得很无力，仿佛随时都能停下。
她觉得自己很累，好像是跋涉了几千里而来，累得快要死了，只想永远地闭上眼睛，不要在睁开看见眼前灰蒙蒙雾蒙蒙地世界。
“在等等，在等等啊！”杨嬷嬷一边狠狠抹泪，一边让人找出几片老参放进苏锦梨的嘴里，“姑娘，别放弃，再撑一会。”
杨嬷嬷其实心里开始绝望了，太医可能也来不了了。
太子殿下的侍卫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她一直跪着哭求，却一直没有人理睬她。
后来，她看见太子急匆匆地出来了，却只是从她身边快速走过，连看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她，径直离开。
后来才知道，太子是急匆匆往皇后宫里去了。
果然，有小宫女一脸惊慌地来回话：“皇后不好了，所有太医都去了凤仪宫了。”
苏锦梨似乎听见了这句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突然间，她的眼睛里有了水雾。
接着，豆大的泪珠往下滴。
“嬷嬷，用开水冲一碗姜汤，再给我备上一个手炉，”苏锦梨握紧了拳头用尽了力气才哑声说出了话，想要艰难地从木桶里爬出来，“我要去见皇后最后一面。”
杨嬷嬷刚要拦，张开口那一双间，突然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姑娘没有见到最后夫人一面，就让她去见见皇后吧。
盛夏的晌午，一顶软轿中放了厚厚的被褥，苏锦梨颤抖的手抱着手炉坐在软轿上，她用力咬着嘴唇，好让自己的眼神没有那么快的涣散。
凤仪宫内殿。
苏锦梨被杨嬷嬷和另外一个小宫女半扶半拖着来到皇后床前。
“娘娘，皇上和太子在，”苏锦梨其实已经看不清半丈外的东西了，杨嬷嬷哽着嗓子告诉她。
“嗯，”她努力发出一个声音，表示她知道了。
声音惊动了皇后。
她身子已经动不了，只好用力转头看过来。
“是锦儿、锦儿来了吗？”皇后气若游丝，用尽了力气去喊，却只有微弱的声音。
“快、快过来，”皇后一边说话，眼角泪珠滚滚而落，“来，到母亲身边来。”
她说的是母亲，而不是母后。
皇后油尽灯枯，原本也就在这几日了。
可今日听到有人向她的贴身嬷嬷回话，那人以为她睡着了没有听见，谁知竟被她听个正着。
“……太子妃被……贵妃……一捅一捅的冰……太子不见……”她听见，当场就晕了过去。
待她悠悠醒来，只见隆安帝和太子，以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她的凤仪宫里。
隆安帝和赵旭都奇怪皇后为何临死前念念不忘太子妃苏锦梨，他们两人让开地方，让苏锦梨被人扶着晃晃悠悠靠近。
赵旭这才看清了苏锦梨如今的样子。
一张原本俏丽脸庞上除了青灰色的死气，就是嘴唇上死白的颜色中，嘴角一丝暗红的血迹。
走过身边时，赵旭闻到她身上浓浓的血腥气。
这是……？
贵妃敢在宫中动私刑？应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赵旭心中摇头。
有人似乎来禀过杨嬷嬷求见，此时他正与董青山几人议事，那时他以为贵妃叫她过去，应该又是和太后一般，罚跪听训，再后来，母后突然出事，也就没有顾上。
赵旭微微皱眉，苏氏似乎状况很差。
苏锦梨原本要被杨嬷嬷扶着跪在地上，却怎么也支撑不住，一头栽进了皇后怀里。
就在众人都要去拉扯苏锦梨的时候，皇后突然伸出枯瘦的手臂，将苏锦梨搂在了怀里。
众人也不好硬拉，只看看着皇后将太子妃紧紧抱着，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锦儿，母亲的好姑娘，”皇后的手没什么力气，眼泪却流得不绝，“赵旭他对不起你，既然他不愿护你，你就护好自己。”
娘娘，太子没有必要护着我的，苏锦梨想说话，但似乎舌头不听她的话，说不出来。
她听着皇后充满歉意的话，心里摇头，身子却根本动不了。
“……那一半的暗卫，给你……想走……想留……随你……”皇后断断续续在她耳边说完最后几个字，搂住她的双臂突然就垂落下去。
最后的支撑也消失了，苏锦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后面的日子，苏锦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一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会又觉得沉重无比。
杨嬷嬷的声音倒是经常听见，只是断断续续的。
“……啊，血崩了，太医太医——”
“姑娘，呜呜呜，老奴的姑娘，咱们离开这里吧，咱们走吧，呜呜呜——”
“太子殿下，老奴替咱们姑娘谢过殿下，殿下的照拂咱们姑娘一直记在心里……殿下好走，老奴还要照顾咱们姑娘，就恕不远送了！”
“姑娘，巧慧醒了，只是不能起身，起身就就头晕想吐，您什么时候醒啊，老奴要急死了。”
“皇后娘娘已经去了皇陵了，她身边的董嬷嬷送了一个匣子过来，说是等您醒来再亲手打开……”
苏锦梨彻底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皇后的丧礼办得很是隆重，因为勇国公一案已经有了转机，勇国公唯一还在老家种田的孙子被接到了京城，安置到了勇国公府的老宅中。
皇后棺椁去皇陵的日子，是太子和他刚回到京中的表兄一起送去的皇陵。
苏锦梨醒来后，在重华殿出神地躺了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她让杨妈妈和巧慧搀扶着，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更加冷清了，几乎散了所有宫人，除了几个心腹之人守着，几乎看不到一丝人气。
苏锦梨低着头，被人搀扶着慢慢跨进内殿。
身边两人突然脚步一顿，苏锦梨抬起才看见，太子殿下坐在暗淡无光的内殿里，淡漠清冷地望过来。
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笼罩了苏锦梨。
醒来到现在，她心里一直难受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牢牢堵着，让她透不过气。
杨嬷嬷告诉她，虽然昏迷不醒全靠补药和参汤吊着，但她月信却顽强地逡巡不愈，试遍了所有方子，甚至都施了针也一点不见效，太医后来都束手无策，告诉众人要准备太子妃的后事时，却是太子找来了奇药，止住了血崩。
可是，虽然太子的奇药止住了血崩，可到底为时已晚，太医断言，她这辈子已无缘子嗣。
她该怪太子不愿伸手相助吗？
怪不了，进宫之前太子说得清清楚楚。
该怪贵妃手段毒辣吗？
也怪不了，她苏锦梨手中无人，背后无靠山，她对上皇后都要避让的贵妃，毫无胜算却依旧不曾好好提防，是公主府的垮掉让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她的事，甚至还连累了皇后，这个宫里唯一给了她一丝温暖的皇后。
苏锦梨心里突然就疼得不行，像是被针狠狠一个对穿，疼得连倒抽气的力气都没有。
眼睛又酸涩起来，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苏锦梨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艰难地近前，苏锦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浑浑噩噩地跪下，朝着皇后的灵位磕头。
额头触地的那一刻，眼泪终于无声的涌出，苏锦梨感觉如果现在就随着皇后走了，那该多好。
赵旭看着苏氏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她苍白憔悴得非常厉害，脸颊凹陷下巴很尖，所以显得眼睛大得出奇，可眼神却空空的，仿佛灵魂都已经不在了，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就像是纸糊得一般，稍微一阵大点的风就能把他吹走。
赵旭心中有一声浅浅的叹息。
苏氏孤军奋战，不适合在这个吃人的皇宫生存。
虽然她对付公主的招数还算有几分手段，但毕竟不是在手握后宫大权的贵妃面前。
“苏氏，你剩下的事情，孤来替你完成，明日你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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