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秋日晨曦已经从窗棱见映入，寝殿外当差宫人的脚步声虽然刻意压低，却依旧络绎不绝，众人压着嗓音说话，可还是有声响传入内殿。
比平日已经迟了一刻钟了，赵旭其实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醒来，却闭目躺着一动不动。
今晨似乎不太对劲，无论他是否闭上眼睛，苏氏长发垂落、衣襟散乱的样子总是出现在他眼前，今日的清晨比有生以来任何一个早晨都要汹涌澎湃，赵旭脑中有这么一瞬间闪过心经，却被他忽略了。
他不需要借助默念心经来驱赶红尘杂念。
他见过的红颜枯骨、他碰到的锦绣皮囊何止万千，过去不会妨碍他的心神，今后更加不会。
区区一个苏氏，还用不到他借助经文的力量来驱散心中欲念。
苏氏只是一个众生相罢了，不是苏氏也会有其他人。
生而为人，血肉之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赵旭自认不必太过计较这种反应，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会更加忽略，甚至不再会有悸动。
一切终将归于尘土，秀丽的皮囊是这样，心中的欲念更是这样。
等涌动的气血渐渐如潮水般退去，赵旭睁开眼睛。
和往日一般清澈清冷，除了眼底深处有一抹藏得极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淡淡欲念，赵旭开始了一天的起居。
事情已经那排妥当，只待后日消息传来。
赵旭起身整理衣衫，叫了小太监来换了被褥，他缓步走入净室梳洗。
半夜时分，苏锦梨醒了。
好像药效发挥到了极致，感觉一张口都能喷出火，怀里的汤婆子仿佛就是一块炭火，差点把她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锦梨浑身粘腻，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非常难受。
大汗淋漓地醒来让她口干舌燥，苏锦梨起身灌了半茶壶的温水，休息片刻后又简单沐浴，才渐渐舒缓过来。
一场大汗带走了许多寒气，沐浴又让她身心放松，后半夜的睡眠很是舒畅。
睡到了日上三竿，苏锦梨才醒过来。
半夜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床头放着一只古朴的小木盒。
这是……？
似乎是太子送来的秘药。
苏锦梨撇嘴。
你有秘药？
没事，我有秘方，虽然过程痛苦一点，但效果看上去很不错。
还是还回去吧，虽然她尚且还残存着一两分抱大腿的希望，但实在也不想和太子有太多牵扯了。
他虽然没错，可自己到底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求随时护在身边，但危难之时袖手旁观却是让她彻底寒了心。
她叫来杨嬷嬷：“把这个还给太子，再问一问英国公府册封世子的宴会我能不能参加。”
杨嬷嬷应声去了。
文华殿。
赵旭看着又被送回的盒子微微蹙眉。
这一早上他没有看进去一封信件，也没有看进去一篇经文，满脑子都是昨晚朝他慢慢靠近的梦境。
赵旭端坐半日，闭眼又睁开，放空心思，让自己神魂去到大法寺的各个殿宇游走，以强行驱散心中杂念。
但苏氏身边嬷嬷的出现，让他半日努力顷刻间都成了无用功。
她……还好吗？
赵旭心中所有思绪，突然变成了这一句话。
突然惊觉自己心神似乎不受控制，再次收敛心神。
他微微沉着脸，盯着面前回话的嬷嬷，神情严肃无比。
杨嬷嬷跪在地上，太子不叫起她也不好擅自起身，她低着头回着话，：“我家姑娘说感谢太子殿下大恩，只是这药应该十分贵重，她无功不受禄，所以让老奴送还给太子殿下。”
她一口一个“我家姑娘”，也是存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这太子表面一副人模狗样的，人却如此冷漠自私。
从第一天到如今，杨嬷嬷自认算是看透了他了，自家姑娘吃了多少苦，就算你看在夫人部族如此珍贵的玄铁矿上，也该帮衬一二。
他倒好，以为给足了银子就两清了，姑娘的事情他是一概不想沾手。
“孤既然赏了太子妃，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除非——”赵旭没来由一整烦闷，就好像大清早的躁火没消散干净，他拖长了音调，声音冷沉沉的，“你们都把孤的话当成耳旁风。”
杨嬷嬷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厌恶至极却也不敢明着反抗：“这……老奴再去劝劝我们姑娘、我、我们太子妃娘娘！”
太子平淡无波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像是要杀人似的，杨嬷嬷连忙改回了称呼：“还有一件要事，我们娘娘想要请示殿下。”
赵旭从目前老奴的惊恐神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神色随着心绪在改变。
他觉得这种莫名的心绪变化有些没来由，甚至自己都不能及时察觉。
似乎不太寻常，他暂时略过。
要事，有何要事？
是要继续抓那副该死的汤药？还是昨日她衣衫不整还对孤不理不睬？
“她若有要事，让她自己过来与孤分说，”他恢复了淡漠平稳的心绪，静静注视一脸无措的嬷嬷。
“为何要让我亲自去？”苏锦梨不明白。
不过就两个回复，能参加或不能参加，如此简单之事为何还要让她多跑一趟？
这狗太子是气不过她拒收东西，所以故意为难，苏锦梨心中了然。
也罢，谁让他是太子，今后的皇上呢，就算马上要放弃抱大腿了，也不能得罪不是？
再难伺候，也得硬着头皮上，苏锦梨心中明镜似的。
只是，当苏锦梨真得见到赵旭的时候，心里对自己所有的宽慰都似秋风般散去了。
当日的绝望，连日的苦熬，终是不能几句宽慰自己的话就能忘记的。
准备过去时，杨嬷嬷和巧慧同时提醒她要稍微装扮一下，再不济涂个口脂再多加几支簪环也好。
苏锦梨摇头没答应。
在太子眼中，别说她头上是否多了几个簪环，就是她突然变成了死人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
他一心向往佛家大道，皇位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何况她苏锦梨这个卑微的陌生人。
应该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哪怕一眼吧。
好在，她也只是对他的袖手旁观有些怨念，旁的到也没有太大期待。
事成之后，她也就会彻底离开了。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越少牵扯越好。
不过尚在初秋，苏锦梨还是谨慎地多穿了一件衣裳，她不紧不慢地来到文华殿，还没等杨嬷嬷开口，已经有小太监引着她往里走。
还是和以前一样，走过几道门，越是往里走越是人少寂静，苏锦梨见到内殿如佛像般宝相庄严的太子。
“见过殿下，”苏锦梨看上去一脸恭敬，实则行礼很是潦草，她不过微微屈膝马上就站直了身子，只不过语气不是细品听不出来她的冷漠和敷衍。
赵旭低头看着手中书册，好似非常专注，可他自己知道，从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听着她的脚步声。
这是他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耳力会自动追随她的动作，若是刻意控制会转移一会，但没过多久，耳朵就像自己有意识一般，会再次追逐她的一举一动。
赵旭放开对耳力的控制，他不觉得听一听她的声音会让一切脱离他的掌控。
脚步沉实了许多，比起若日的虚浮应该好了不少，这一刻，赵旭竟然觉得自己稍稍觉得放心几分：“苏氏，听闻你有要事要禀？”
苏锦梨一脸公事公办：“回殿下，臣女父亲喜得麟儿，且得陛下恩准册封世子，臣女想要回府参加喜宴，臣女想请殿下通融，让臣女回去一趟。”
竟是此事。
原以为是来说那秘药……和昨日衣衫不整失礼之事。
赵旭心中失落一闪而逝：“孤准了。”
苏锦梨闻言大喜，她望着赵旭露出感激的笑容，这次的行礼认真了几分，她屈膝低头真挚感谢：“臣女多谢太子殿下。”
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带着笑意望过来时，就像晨曦的阳光撒向了自己，那种喜悦和满足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让赵旭感觉心跳又是漏了一拍。
赵旭突然发现，满足这种小小要求都能让苏氏满足起来，他也不介意多让她满足几回。
想起乙三抱着他赏赐的武器一脸感激地差点想要抱着他哭一场的样子，赵旭觉得他和苏氏的相处似乎差了点什么。
英国公府的宴会尚在十日之后，倒是秋日的狩猎即将开始。
赵旭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隆安帝倒也没有强求，皇后的离去虽然带走了许多的恩怨，可最初年少的相遇总是还有一两分的怀念。
嘱咐长子好好休养，隆安帝带着三子四子和解除圈禁的儿子，开始了为期七日的狩猎。
苏锦梨安心等待着出宫的日子，期间她还有泡几次药汤。
赵旭给的药她还是没有用，赵旭不问，她也就装忘记。
只是，这狗太子好像传召她的次数变多了。
比如，当面赏她一些财帛，比如让太医给她请平安脉。
苏锦梨虽然见钱眼开，却也觉得烦不胜烦。
直到狩猎传回噩耗、隆安帝御驾匆匆返回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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