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婚当日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
大红色的霓裳挂满了尧城中由将军府到璃王府的整条街道，绵延不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能围观的都出来围观了。人们挤在街道旁，用激动好奇的眼神望着由八名王府侍卫抬起的花轿，透过帘子好似能看到新娘子隐隐绰绰的身影。
花轿做的精致奢华，如火一遍染红了半边天的帷幕随风飘舞，上面用金色丝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红漆油涂满了柱子和杠杆，轿顶上插了喜鹊图案，迎风招展。
萧姚坐在轿子里，手里攥着一把团扇，听着道路两旁喧闹的声音，脸上却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喜色。轿子一顿，是到了璃王府，她微微勾起唇角，摆出一个淡雅的笑容，待用扇遮住面颊后，便被喜娘牵下轿，带往府中。
入眼是一片美艳的红色，丝带与花球，缤纷缭乱，走廊上方挂满了灯笼，官员宾客在两旁的餐桌旁分了阵营站好，一个个的表情竟是比萧姚本人还要生动。
萧姚手举着团扇，微低着头，凤眸上挑便是瞧到了在不远处等着的荆天离。虽然只是背影，但对方一身红色喜服，上面绣了麒麟文案，她不会认错。
喜娘带着她走到男人身边，荆天离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他肤色本就冷白，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是显得虚弱又透着一丝病态，见到萧姚，眼下才飞出几抹红色，唇角欣喜地翘起，从喜娘那里接过萧姚的手，紧紧握住，目光细细地打量起来。
萧姚头戴华美的凤冠，明珠翠玉作低，一帘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随着步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金丝绣花红袍，边缘尽绣鸳鸯纹案，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鞋，各种装饰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眼前女子脖颈处套了项圈天官锁，胸戴照妖镜，肩披霞帔，上挎子孙袋，手臂上缠上了定手银，碳黑描出弯弯柳叶眉，眼波流转，光华尽显，正乖巧地站在他面前。
萧姚面色沉稳地维持着面上的笑容，目光谨慎地从荆天离身上扫过。
男人身穿金丝流纹的大红袍，服饰层层叠起，腰间丝带绕过，圈出精细的腰肢。红色的丝带衬着头顶的银冠更为雪白，黑色长发柔顺又慵懒地披散在肩后。
荆天离垂眸看着她，目光专注而又温柔。但是萧姚并不会沉溺其中，肩上被刺中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正是眼前这个总是神情温和淡然，身体虚弱的璃王在关键时刻对她刀剑相向。
她必须提防。
宾客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地谈天说地，最远处的荆皇遥遥望向这里，萧姚的父亲和兄长则应付着不同的前来敬酒的各行官员，各处都是人，热闹极了。
而这场婚宴的主角萧姚，却浑身紧绷。她手里出了些汗，掌心发滑，有些握不住团扇的扇柄，而另一只与荆天离相握的手则在微不可见地发着抖。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嗓音没有上一世那么成熟低哑，反而带着一丝挥不去的干净撩人的少年气。
“别紧张。”
萧姚轻轻呼出一口气，没被他的声音蛊惑道，而是冷静地思考着。
他的预谋是从何时开始的，这个时候便有了么？此刻的荆天离，究竟是真如他表面一般无辜纯善，在被拒婚后才有了作弄她的心思，还是一直都有，即便与他成婚也不会消退？
可为了保下她手里的兵权，即使她再不愿意也必须嫁给他，她别无他法。
萧姚眼尾上扬飞了荆天离一眼，眉眼明媚艳丽，勾魂摄魄般的叫人心痒难耐，随即又抬高了些团扇，彻底将面孔挡在扇后。
“我不允许！”就在这时，一道尖厉的女声冲破了宾客们发出的嘈杂的交谈声，庭院内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响起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萧姚侧耳凝神去听，听到了一个男声在回应。
“顾挽依，你给我闭上嘴。”
“嫁给他的人明明应该是我！萧姚又是何人？顾松源，你就算是我哥也不能阻拦我！”
没有
人回答她，而是有着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和两道凌乱的步伐传出。
虽然萧姚对京城的朝堂之事不算了解，但好歹也能听出当朝丞相的声音。顾松源身为荆国丞相，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家中有一幼妹，想来就是方才率先出声之人。早有听闻顾家对其娇惯异常，怪不得敢在帝后所在的婚宴场上出言不逊。
萧姚轻轻地挑了挑眉，收回了注意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面对着荆天离，她知道此刻宾客们就等着看她和荆天离的反应，就算她自己再抗拒这场婚宴，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一切准备妥当后，司仪宣布婚礼开始了。荆皇身居最高处俯视着这一切，父亲和兄长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望向萧姚的方向。萧姚感受到团扇后方的几道目光，内心五味杂陈。她知道萧家所有人都不赞成这次婚姻，可是她没有办法。
几个流程走完，剩下的就是拜堂。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萧姚一手握扇，一手提着裙子，咬着下唇，神情坚忍地向天地而拜。
她要利用自己的婚姻，她必须盯住这一世的荆天离，她不能让悲剧重演。爱情与幸福对她而言不过是奢望，从她成为大将军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对荆国的百姓负责。她永远在为别人而活，因此也没期待过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二拜高堂！”
荆天离对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国家地位最尊贵的人拜上一拜。
萧姚眼眸深处的不情愿，他看的一清二楚，内心苦涩。可无论如何，他们的婚姻是荆皇所赐，即使萧姚再怎么不愿意，他们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而他三生有幸，他的父皇，荆国的最高统治者得以见证他与萧姚的结合。
他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哭。
但唯有一点，他心中明晰，便是从今以后要对萧姚千倍百倍的好。
“夫妻对拜！”
两人调整位置，相互一拜。
萧姚与荆天离，荆国大喜之日的新婚夫妻，从上一世重生而来。周遭欢腾喜庆，两人之间却气氛凝固，心思各异。
上一世萧姚拒婚，两人因为起兵护国再续前缘，这一世萧姚接了圣旨，便与荆天离结为夫妻。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是命运要他们相互纠缠，谁也斩不断二人之间的羁绊。
“共入洞房！”
萧姚拎着裙边站起身，执扇而立。荆天离神色平静温雅，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绕过走廊与厅堂到了他的卧室里。
萧姚的陪嫁丫鬟云雀把门打开，待两人走入其中后再关上。
房间里满是花团锦簇的红色丝绸，被精心雕镂出细密的空隙和图案的拔步床上铺盖着大片大片的金缕绸带。萧姚走到桌边坐下，默不作声地和荆天离喝下交杯酒，坐在了床榻之上。她面上显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可眼底却没什么感情。
萧姚平日里凌厉的眉眼被描摹的妩媚动人，本应明亮如星的双眼此刻目光沉沉，在朦胧的烛光下望着荆天离。
荆天离的脸被摇曳的烛火照的模糊不清，在一片昏暗中垂眼看着萧姚，神色竟是有些许不忍？
萧姚凝神望去，想要看得更分明一些，却见对方眨了下眼，将诸多神情藏了起来。
荆天离抬手，动作温柔又珍重地摸了摸萧姚的头发，而后轻声道：“你若是累了，便先躺下歇息吧，我还要出去见父皇和宾客，晚些才能回来。”
萧姚点了下头，顺从地坐在床边，将两只手交叠放在双膝之上，静静地注视着荆天离整理好衣服，推开门再次走出去。
确认对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萧姚站起身，将屋内所有物件全部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发现没有异常过后，才长呼一口气重新坐回床上。
萧姚闭上眼，那一天的场景恍如昨日，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多希望能找到上一世的荆天离，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问他到底
为什么要刺伤她，让她说出原因。
她恨那时他的沉默，足以冰冻她整个身体里的血液，浇灭她所有的热情。
可是没机会了，她已经来到了下一世，现在面前站着的是没被拒婚的荆天离，一切都因为她的抉择而变得不一样。可她放不下上一世的结局，如果上天有眼，是否能恩赐她一个与那时的荆天离正面对峙的机会呢？
萧姚开始拆自己的头饰和身上的首饰，拆到只剩内衫后，脱下鞋子缩到床的靠墙的那边去，扯过轻薄的被子盖上来，在床上躺好。
这是一个等待荆天离露出破绽的绝佳时机，她要沉住气。
闭眼假寐了不知多久，萧姚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门被打开，来人带着酒气走入房中，步伐虽然不稳，但所幸安然无恙地坐到了床边。萧姚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换衣的声音，随即便是男人翻身上床，一道臂弯从萧姚腰前绕过，将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属于荆天离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独特的香气混着馥郁熏香的酒味，浅浅地洒在萧姚的发间的脖颈处。
萧姚紧张地不敢动弹，就在她僵硬着身子试图通过调整呼吸频率让自己狂跳着的心脏平静下来时，身后之人又做了一个动作，让她彻底睡不着了。
侧躺着的荆天离俯下身，神情虔诚地吻了吻她的发梢，轻叹了一声。他声音很低，却含着一股歉疚和悲悯，道：“对不起萧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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