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户部博弈
回过神来，萧姚已经吃完了早饭，她便想要从怀里出来坐起身。
云雀进来收走了碗筷，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再躺一会儿吧，今天就别出去了，在院子里走走。”荆天离声音极为温柔，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他微微低下头垂眼看着萧姚的眼睛，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好。”萧姚眯着眼睛，嘴边带着笑意。
休息了几天，萧姚没有上朝也没有去军营，她一直待在璃王府，而荆天离不出半步地照顾着她，都让萧姚觉得自己快变成个废人了。
后几天她觉得实在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了，便让人将葬魄带了过来，每天连几个时辰的剑，保持状态。
萧姚身体恢复后的某天，朝堂上。
相较于前几次的气氛沉重，这回大臣们脸上面带笑容，安静地听着荆皇发言。
“刚刚，我们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役，所以今年秋猎时间后推，定在本月中旬，诸位可以准备了。地点依旧定在北方猎场，要参加的爱卿可以提前准备好。统计名单在今晚截止，你们尽快确认。”
“获胜者，朕会答应他任何一个不过分的条件，荣华富贵，金银财宝任卿选择，只要表现足够亮眼。”
退朝后，萧姚和荆天离走在一起，却见萧侧从一旁走了过来。
萧侧抱拳和荆天离行过礼后，便对萧姚说道：“这回你参加吗？”
萧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很是随意地道：“参加啊，怎么不参加，我随便打打都能赢，为什么不参加，难道要我给他们让机会？”
萧侧踌躇着，好像有话要说。
“你在犹豫什么，要说就直接说。”萧姚和他好歹是兄妹，她哥哥什么情况她还是知道的。
“户部下批给兵部的银两被荆沐拦了，对方要求你亲自去处理这件事。”萧侧的语气很严肃，有点忧愁地道。
“荆沐不想让我参加？”萧姚挑眉道。
“是根本不想让你有报名的机会。”
银两一天不批下来，萧姚就会受到一天的不满，更何况这钱不能拖，她得亲自去要。
而报名又要本人去报名，偏偏今天晚上就要截止，时间很紧迫。
荆沐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参加。
她一个人又不能分成两瓣。
“荆沐来报复我们了，”萧姚耸了耸肩道，“毕竟我杀了他底下的人。”
“现在怎么办？”萧侧问道。
又是问她该怎么办，她也要想啊，她也需要时间。
“直接去户部。”萧姚思索两秒后下决定道。
“秋猎不参加了？”萧侧不解道。
萧姚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狠劲儿又回来了。
生病并没有对她的状态造成任何影响，恢复后她依然是那个萧姚。
“两个我都要。”
她有一天时间来跟户部的老油条周旋，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颜绛下手。
上次比武时看到颜绛应该上前去寒暄两句的，算来，这个世界线里的她在结婚后就没有跟颜绛说过话了。
确实是有点麻烦，但幼时的交情还在，只要找到颜绛，让她带着自己去见颜绛父亲，也就是户部尚书。
只要能把户部尚书给说下来，这事就能办成。
半下午就可以再来报名也不迟。
荆天离待兄妹二人说完话后，这才开口道：“需要我陪你吗？”
“你没别的事情要做吧？”萧姚问道。
荆天离见她有这个意愿，断不可能说自己有事，便连忙道：“没有，我能和你一起去。”
“那就一起吧。”
两人上了马车，先是晃去了颜府。
萧姚自己的身份现在进得去户部衙门，但是见不到户部尚书。
如果她一直跟户部的衙役周旋的话，那只会浪费时间。户部的老油条绝不会容许有人从他们衣服袋子里掏钱出去，必定是变着法的拒绝。
还不如从最高处入手，曲线救国。
萧姚和荆天离跳下马车，走到颜府门口。
“是王妃吗？”颜府的侍卫打量了下两人的穿着和萧姚的容貌，试探地说道。
萧姚没想到对方能认出自己，便道：“是我。我想见颜绛，请问她有空吗？”
“这，我们得请示一下大小姐。”侍卫说道，嘱咐了下他旁边的同事。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侍卫小跑着回来，做出“请”的手势对萧姚和荆天离二人道：“您二位给我来吧。”
颜府建的别有一番风味。
偏厅外侧走一条小路，建在池塘之上。池水清澈见底，有游鱼嬉戏，远处池面上漂浮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睡莲和快要枯萎的荷花。
沿着小路走到偏厅旁，外侧种满了金色的月桂花，一簇簇地探出头来。浓郁的绿色枝叶衬的金黄的花瓣愈发明艳。
萧姚虽然心里急，但外表上很是沉得住气，不急不缓地与荆天离并肩走入偏厅，两人姿态从容，微微带着笑意。
一位气势极为张扬四溢，而另一位更偏向于一种沉淀过后的深沉内敛，同样的锋芒毕露，极具攻击性。
两人走入庭中，一位身影窈窕的女子映入眼帘。
颜绛背对着二人，坐在青色软塌香木椅上，指尖摆弄着从外面刚剪进来的一支月桂枝条，闻声转过头，遥遥地看过来。
目光在触及到萧姚时闪过一丝不耐，但落到荆天离身上后却格外欣喜。
这点细微的变化很快被荆天离察觉到了，他一停步，玄色的万寿锦纹靴在地上等上了一瞬，他立即切换了个清冷又孤傲的脸色，目光也落在一旁的梅花屏风上。
这位颜绛当真是喜欢花。
“萧姐姐，不，王妃姐姐，你来啦！”颜绛放下花朵枝条，站起身道，“这位便是璃王哥哥了？”
“今日贸然拜访，还请颜小姐海涵。”荆天离声音清泠泠的，淡然道。
颜绛眼中一喜，道：“不麻烦不麻烦，快请坐吧。我们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月月，给客人准备些茶和点心。”
丫鬟月月应声，微微一福身后退下去准备了。
萧姚跟着荆天离在颜绛对面坐下，寒暄了几个来回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她自己向来讨厌那些弯弯绕绕，虽然有的时候战场上也热衷于算计对方，但日常谈话还是直接一些为好。
“颜绛，你能带我去见你父亲吗？”萧姚向前倾了倾身，开口道。
颜绛低头喝茶的动作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萧姚。
“去户部吗？”她的声音甜甜的，带着些许疑惑。
“对。”萧姚道。
颜绛的目光先是落在萧姚身上，又移到荆天离脸上绕了一圈才回来。
她装作纠结地放下茶杯，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不知道父亲他现在忙不忙，但是我可以试着带你们去找一下。”
“多谢。”萧姚松了一口气。
几人站起身，顺着刚刚来时的小路走出到府外。刚刚引萧姚进去的侍卫注意到三人，惊讶道：“大小姐，您这是？”
“我要亲自去陪二位客人找一下父亲，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颜绛温和地对他说道，“不要担心。”
颜绛说话永远都是这个语气，对谁都温温柔柔的，从不发脾气。
“大小姐真是心善啊。”侍卫跟旁边的同事说道。
三人上了马车，又向户部走去。户部离兵部有一定距离，萧姚不说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去过除了兵部以外的五个行政机构。
如果不是这次银子被拦，萧姚也不会来这里，主要和颜益，也就是颜绛父亲有辈分差，不像兵部和刑部，都是一个辈儿的。
跟兵部一样，户部的衙役显然认识身为尚书之女的颜绛，热情地道：“颜小姐，您来啦！”
紧跟着又看到了陌生的两个面孔，他便接着问道：“这二位是。”
“璃王和璃王妃，”颜绛柔柔一笑，“他们想见我父亲。”
“将军，王爷。”衙役听过后连忙行礼道。
荆天离注意到颜绛的脸色沉了些许，不过她很快又换回了一副笑颜面孔。
“是的，我们能进去吗？”
“这，”衙役很是犹豫道，“按理来说，王爷是不能进入的。”
“哦？那我为什么可以？”萧姚皱了皱眉。
“因为您是将军，虽然来户部的一般都会是兵部的人，但将军亲自来户部沟通要事也是允许的。”衙役这边正跟萧姚解释着，远处另一位衙役跑了过来。
“喂，大司徒说今天那个萧姚会来，让你见到人就直接放进来。”新跑来的衙役也不顾这边三个人，张口就说道。
“行，那我就直接进去了，带路吧。”萧姚听他说完，笑着道。
衙役：？
他疑惑地看了萧姚一眼，问：“这位是？”
“我就是萧姚。”
衙役：！
“将军，萧，萧将军好。”衙役顿时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
萧姚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道：“可以带路了吗？”
“可以。颜小姐要跟来吗？”
颜绛善解人意地道：“我陪王爷在外面等着吧。”
荆天离皱了皱眉道：“不用，我——”
“好的，那麻烦你了。”萧姚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荆天离觉得以萧姚的性格来看绝不可能是让他来“对付”颜绛，大概率还是不希望颜绛跟进去扰乱自己的谈判计划。
算了，就先应付这个世家大小姐一会儿吧，至少她不会跟顾挽依一样不要脸，但怕也是个难缠的家伙。
萧姚跟着衙役向户部最主要的办公室走去，路上那个见到她害怕的衙役一边领着路，一边忍着恐惧又好奇地时不时向萧姚看去。
萧姚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和蔼地道：“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衙役回过头，心里只觉得这个笑容满面的女子真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吗？
可如果不是的话，最近著名的那一仗又能是谁打赢的呢？
哎呀，这种事情不是他该想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大司徒的办公室就在这里了，您请进吧。”衙役伸手指道。
“好，多谢你了。”萧姚对他点头道，随即步入屋内。
办公室的东侧是书桌，北侧是书柜，西侧用一道江山屏将空间划分开来，有一个挨着墙放的紫檀银木白纹桌，颜益坐在桌子的靠北一侧，见到萧姚挥手示意她坐下。
“颜伯伯。”萧姚笑着开口，在正事上她还是有所谓的情商的。
颜益慢慢地说道：“萧姚，你叫我这一声颜伯伯，事情可就有的谈了啊。”
“自然，幼时您对我的照顾，萧姚可不敢忘。”
“是息女将你带来的吗？”
“是的，我很感谢颜绛。”萧姚说道。
两人谁都没动桌上的茶壶，自然没有人给对方倒茶。
房间里安静下来。
户部掌管田赋、军需、粮饷，其中军需一事本该是兵部派人和户部员外郎来要。但荆沐让颜益放了话，指准了要拖住萧姚的脚步。他最后这笔银子迟早要给的，现在两人来回博弈为的就是一个拖时间而已。
只要拖的够晚，荆沐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点颜益清楚，萧姚也清楚。
萧姚伸手，在一片寂静中给颜益砌了一壶茶，开口道：“颜伯伯，既然这事有的谈，便不妨谈快点，也好过我耽误您的办事时间。”
“令媛还在外面等着，想来您也不愿她受苦，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颜益一笑，硬朗的面庞不慌不忙，接着她的话说道：“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就让她外面待着吧。”
“萧姚，有件事颜伯伯得跟你说清楚。”颜益注视着萧姚给她斟上一杯茶，道。
“颜伯伯您说。”萧姚尽力沉住气，面上仍是不急不缓。
“我受了太子殿下所托，这事你也知道，你与颜绛二人幼时虽是好友，但你长大后嫁给了二殿下，你我本就各为其主，立场不同。”
“立场不同，这事颜伯伯要是没办好，太子殿下不会给我好脸色啊。”
“颜伯伯贵为户部大司徒，并不需要看他人脸色行事，您觉得呢？如果处处都受他人限制，岂非太过受制于人了？”
颜益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
萧姚再接再厉，伸手指了一下给颜益斟好的茶，笑得很随意：“这茶我虽叫不出的名字，但干茶色泽鲜活，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浓厚纯正，定是好茶，您不能浪费了，对吧？”
颜益没有动作，盯着茶水，问了萧姚一个问题：“好茶就一定要喝吗？”
“您说的也有理，令媛喝下午茶时，最爱加一块点心，没了这茶，点心也是极好的，两者都能单独食用。”
萧姚喝了一口自己杯里的茶，随即把剩下的全部倒掉：“味道不错，但倒掉也无伤大雅。”
茶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发出水滴清脆的声音，颜益突然一笑，鼓了几个掌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你可以走了，我会让孙员外把钱带到兵部的。”
萧姚心底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多谢颜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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