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前尘往事
第二天，萧姚早上起来后便前往作战室思考应战对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凝重的目光和疲惫的脸色出卖了自己，荆天离早上起来注意到她的情况后便悄悄地跟在了萧姚身后。
萧姚懒得开口让他走了，索性就将人一起带到了作战室。她想着之前答应过荆天离有问题可以求助于他的，便顺从地等他进来后将门关上。
荆天离也知道她的意思，因此只是站在萧姚旁边，对着桌上几张地图，道：“具体说说看。”
萧姚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确实遇到了些困难，想和你商量商量，不过如果你解决不了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没关系，我一定会帮你的。”
萧姚本身是不抱希望的，荆天离在这方面又不是专业的，他只是一个皇子而已，终归要属于朝堂而不是属于战场，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呢？萧姚只是希望他能从外人的角度来点破迷津，指导一下他们这些深陷其中的当局者而已。
“问题是这样的，现在关州一共有三个能带兵作战的将领，我，陈副将，谢统领。所以我初步是想将骑兵分成三路进攻，一人带一路。”
“但显然我们中途遇到了问题，第一次试探你也知道了，我们几乎没有正面交手的机会便撤退，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行军风格较为保守，为了保全力量而不与阳漠硬碰硬。”
荆天离接着她的话道：“其实他们做的是对的，要论马背上的骑射进攻，荆国一定比不过阳漠，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嗯，我也知道，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就像第一战中体现出来的，如果我率队碰不到阳漠的主力，也就是苏西达洛带的那一条队，会出现不均等的倾斜式的作战结果。并且，由于我个人计划的作战风格更偏向于进攻，阳漠一定会规避掉主力军队的进攻，不与我们正面作战，反而转移到侧面去打开突破口。”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随后被推开了一道缝，溜进来了两个人。
陈涵艺和谢统领走入房间里，转而将门带上。萧姚嘱咐过他俩作战室可以随时出入，不用报告就能放他们进来。
这是让二人惊讶的是，荆天离也在这里，而是看样子正和萧姚有来有回地沟通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荆天离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似的，顺着萧姚的思路往下说：“所以，骑兵分开作战是不可行的。”
“嗯，”萧姚应道，“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还有没有变得方法，可以让我们掌握战争的主动权，能够主动进攻呢。”
屋里里又安静下来，四个人都在思考，只听得见轻微的呼吸声在起伏。
荆天离抽走桌上的图纸，借着窗外明媚的日光仔细地看了一眼地图，脑中的思绪逐渐清晰过来。
半晌过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荆天离慢慢地说道：“既然如此，军队就不能分开进攻，必须尽量把主力军集中在一起。而且所谓骑射技术，也就是在马背上射箭，是需要许多年才能练成的，要从小学起，短时间内无法快速掌握。荆国的士兵没有阳漠人那样的生存经验。萧姚，包括你在内的极少数一部分人，这些人来跟阳漠比拼骑射技术，完全不够。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出击阳漠只会以惨败收场，传统的骑兵战术难以抵抗阳漠的突击反打。”
刚刚关闭的门又被打开，这回走进来的是金城主。
他在后面远远地瞧见了陈涵艺和他家统领往梅院的方向走时，便跟了过来，眼见两人进了作战室，咬了咬牙也跟了进来。
萧姚注意到了他，没赶他走，但也没理会他。他也识趣地不出声，站在另一边看着他们想计策。
现在这情况，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是二殿下在发言，他对行军作战也这么懂吗？还是跟着王妃耳濡目染所造成的？
萧姚把注意力从金城主身上收回来，见荆天离停下了话语，皱了皱眉道：“是的，你说的很对，但我要的是解决方案，你懂吗？解决方案，而不是只提出问题。”
这样的语句有些冒犯，在场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萧姚会这么跟荆天离说话，于是纷纷看向后者。
荆天离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语气也很温和，甚至有些安慰的意味道：“萧姚，你别急，这个事情要慢点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萧姚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对，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面，找不到头绪，在泥泞中，越挣扎便陷得越深。
轻轻呼出一口气，萧姚尽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便开口道歉，话语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你耐心一点，听我继续说。”
荆天离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可以更改一下原来的骑兵战术原则。所谓扬长避短，既然阳漠人擅长远距离骑射，我们就不跟他们比拼这一点。荆国士兵擅长正面冲锋，那我们就在骑马的基础上借鉴正面冲锋的战术，将二者结合起来。”
他抬起头，专注地望着萧姚的眼睛，而他的双眸里面却是明晃晃的笑意，神色也颇为认真。
“以近距离肉搏抵消掉阳漠的骑射优势，形成冲击作战。你之前曾实用短兵冲击过敌军，这是同一个类型的方法。”
喘了一口气，荆天离语气一转，接着道：“但这同时也遇到了一个明显的问题，就是——以苏西达洛的脑子，我们知道这点，他们也能知道。我们想要正面冲锋，他们未必愿意与荆国警队进行近战肉搏。短时间避战再进行游击，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恰好可以克制到我们。”
“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解决这一点，怎样才能迫使阳漠军队和我们正面作战，”荆天离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许，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那么这样看来，分开作战似乎也不是不行。”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但萧姚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的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语气里有着克制不住的激动：“荆天离，你继续说，我在听。”
“嗯……”荆天离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好。”
“在这种情况下，为使阳漠军队跟我们正面作战，重点就在荆国军队的指挥者上。当阳漠军队遇到正面冲锋时必会寻找退路，如此一来，取胜的关键便是如何用奇袭的方式来切段阳漠军队的后路。通过缩小可供敌骑驰骋的战场范围，使得阳漠的骑射优势无法发挥。”
“这样的话，就逼迫阳漠必须进入与我们近距离肉搏战的状态，就可以把作战模式转换到荆国军队擅长的作战方式上。但相应的也对将领的要求也很高——”
荆天离止住了话语，隐晦地看了萧姚一眼。
“考验将领对战机的把握，”萧姚顺着他的话淡淡地道，“尤其是运用冲击战术的时机。”
“对的，”荆天离重新低下头看着地图，虽然目光落在纸面上，但是心思却不在这里，“所以最后还是要看你。”
萧姚弯下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金城主不敢出声打断萧姚的思路，但他实在对荆天离这番话太震惊了，难不成那些决策都是荆天离在背后谋划的，萧姚只是一个执行者吗？
作为一个皇子，对战争和军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这位无权无势的二殿下真的只有传闻中所言的那么简单吗？
而且看萧姚的样子，像是不觉得这有多特别似的，反倒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他们平时真就是这么相处的。
金城主抑制住内心的讶异，抬头看向在场的另外两个一直没有说话过的人，谢统领瞪着眼睛和他对视上，两人又同时看向了陈涵艺。
陈涵艺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了原地，和两人的目光对视上后也只是摇摇头。
金城主收回目光，看来这位二殿下藏得很深啊。
萧姚对他们底下的这些小举动一无所知，她在一片混乱中好似回到了上一世，上一世也是如此，和荆天离二人讨论着战略部署，时不时李南弦也会加入进来。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两个在讨论，李南弦在听。荆天离也是如往常一般，要么不说话，要么就一口气说很多。
刚刚那种状况，简直就像回到了上一世一般，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萧姚很快明白过来，此刻的自己在作战室，现在的状况不是怀旧的时候，敌人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无论是建起防御也好还是组织反击也罢，他们都不能停下脚步。
“是的，”萧姚开口说道，“最后还是要看我的决策，毕竟这一切还没能落实，我们需要实战来证明计划的可行性。”
她手里的笔杆子转动了一下，转而又敲在桌面上。萧姚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三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去，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陈涵艺张了张嘴道：“二殿下说的很有道理，将军可以一试。”
“嗯，那你们两个呢。”
金城主笑呵呵地道：“有解决办法自然是好的了，在下愚笨，但支持二殿下此番所言，想来谢统领也一定如此吧。”
说罢，他又悄悄扯了下谢统领的衣服。
对方也跟着点头道：“当然，当然。”
荆天离和萧姚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察觉到了对方眼中似乎对此有些不满。不过萧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哦，好的，将军。”
三人应完后一头雾水地又走了出去。
荆天离低垂着目光，隐隐察觉到萧姚把人支走要单独跟他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如他所料。萧姚不紧不慢地绕到了他的身后，将人摁在了椅子上，弯下腰，手臂绕在脖子前面，语气里带着威胁，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来吧，是时候摊开说说了。”
“说什么，”荆天离轻轻地碰了一下萧姚的下颌，视线有些心虚地微微移开，不过很快就调整回来，慢悠悠地道，“说说——荆沐死的那天晚上，你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吗？”
萧姚的动作一僵，瞬间松开手，有些欲盖弥彰地咳了几下，道：“说好彼此坦诚相待的……算了。”
她有些颓然地在荆天离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两条胳膊伸长了压在满桌的图纸上面，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次我可就不说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很不情愿似的开口说道。
荆天离伸出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捋，动作轻柔，语气也很温和：“荆沐那天晚上说的对，你向他质问的某些事情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发生的，在旁人来看或许是你杜撰的结果，但我不这么认为。”
萧姚猛地抬起头，撞到了荆天离的手也毫无反应，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荆天离身上，却见对方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双眸中唯她一人。
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心脏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直觉告诉她，好像重生的那层纸要被对方戳破了。
她想伸出手去制止他的冲动，有些抗拒把这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讲。可是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机会不仅仅地在给荆天离，同样也在给自己。
如果她不抓住这次机会去把事情说明白，那么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会从她身边逃开了。
荆天离再次开口，话语坚定：“不同于其他人，我相信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你从不是那种说话毫无依旧的人，这些事情一定发生过的。”
他有些严肃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像是在安慰萧姚，让她冷静下来一般，平静地道：“而且如果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能感受到你的那种情感，是发自于内心的真实，绝不是虚假的毫无源头的编撰。”
萧姚咽了口口水，抿着嘴，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所以，所以重生而来的不只有她一个人，那些惨烈的失败不是只有她独自承受，有人在陪着她一起走过生命的长河……吗？
“更重要的是，”荆天离像是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呼吸一口气后，轻轻地开口道，“你所说的那些，兵权被夺，阳漠围城，荆国沦陷。”
“我全部全部，都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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