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玫瑰03
言如栩到凌晨三点才下播。
他这几年作息乱了许多。明明才刚十九岁，却和很多中年人一样，到了晚上就经常失眠，精神状态也差。他没去看医生，只在网上搜了一下相关症状，学习了一些调整作息和心情的方法，但还没实践多久，平台就把他的直播时间从白天改到了晚上。
他自从在视频网站上小火之后，平台开始有意捧他。晚间时段流量大，很多大主播都是在晚上播的。
言如栩自然不会拒绝。
流量可以折现成钱，只要能赚钱，无论平台提出什么条件、什么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也因此，他失眠的症状愈发严重了，常常是到清晨五六点才因为极度疲乏而入睡。
电脑屏幕上，挂着“只有天雷能劈死我”名字的游戏人物还停留在个人页面。人物左边的信息栏上显示着“超级王牌”段位，五个角色中神枪战力最高，有三万两千分，国服排名第四千五百六十一名。
这战绩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比普通玩家要高出一截，在主播中却显得平平无奇。
房间里静谧地落针可闻，言如栩轻轻往后靠，拿起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在他直播的这段时间杜星悦给他发了数十条信息。难道她过了很久才发现他设的自动回复？
言如栩知道她神经粗，没想到能粗成这样。
抱着一点点岌岌可危的愧疚心，言如栩礼貌性回复：“睡了？在直播，没看手机，不好意思[哭泣]”
没想到杜星悦秒回了个电话：“臭弟弟！你少装模作样，你就是懒得理我，我他妈跟你的自动回复‘哦哦’聊了半个多小时？”
言如栩：“我以为你会发现的。”
杜星悦：“我后来发现不对了，就去你直播间瞅了眼，发现我发几条你都不带看手机一眼的，靠。”
言如栩轻轻笑了下，不跟她贫了，说：“三点了，再不睡你头发没了。”
“……”杜星悦唉声叹气道：“我的好大儿们输了，睡不着。刚刚没忍住，手贱，去逛了论坛，全是黑btg的，给我气得更睡不着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过后，她轻声说：“小栩，如果你没有走的话，是不是会不一样？”话语谨慎而小心，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言如栩微怔，一时没有作答，漂浮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因为她的话拉远了。
可能鲜少有人敢相信，现在靠菜出名的他，在两年前，也曾经是国内一支战队的职业选手。
只不过当时他还未成年，为了参加比赛，冒用了一个替补选手的身份证，全副武装上的场。战队对外则宣称他皮肤易光过敏，也不想透露真实信息影响现实生活，以此蒙混过关。
幸好两年前国内赛区刚建立，制度松散，加上战队老板有关系走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所以，即使他现在露脸直播，也没有人能认出他。
而杜星悦是那时候战队里的生活助理，负责照顾选手吃穿起居，她比言如栩大了五岁，一直把他当弟弟一样关照。
当时国内《无神之战》的战队还不多，赛事也没有现在的紧锣密鼓严密庄重，他所在的战队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在创立的第一年就拿下了国内的冠军，缔造了众多直到现今仍被网友们津津乐道叹为观止的神话。只是后来，他因家里的变故仓促退役，离开了那个充满光环和荣耀的赛场……
从那之后，他踏入泥潭，深陷囹圄，再也不敢仰头望向那耀眼，却也刺眼的光芒。怕灼伤了眼，也怕照得身上的污渍越发无所遁形。
可能是言如栩良久的沉默让杜星悦有些不安，她连忙语无伦次地把这个话题掩了过去：“好了好了，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别趁着年轻使劲嚯嚯自己身体，要不然别人咋都说干主播的是吃青春饭呢，我也觉得有道理，你还是赶紧睡觉吧，我不烦你了。”
言如栩顺台阶下了：“好，再见。”
挂断电话后，言如栩盯着电脑屏幕出了会神，然后握着鼠标，退出了当前人物，登录了另一个账号。
输入账号密码后，游戏人物出现在屏幕上。伴随着个人面板的浮现，所有信息一览无余。
“abandonybyq”。上次登录时间：754天前。
神枪战力十二万六千。
历史最高排名：国服第一。
“abandon，永不言弃……”言如栩在心里默念着他曾经id名，已经想不起当初起这个名字时的心情。
他像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漠地品味着这个名字。
也许时间过了太久了。
久到他快忘记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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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栩一直睡到自然醒，他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每天下午四点准时醒来。
他揉揉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眼，备忘录提醒他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言如栩一下子来精神了，坐了起来，打开银行卡账户确定了一下工资数目，然后将其中一大部分转给了一个固定账号。
没过多久，有人给他发了条信息：“钱已收到。你父亲的债连带利息还剩下一百二十万，尽快还清，你已经拖了很久了，如果不是跟你父亲以前认识，我会考虑走法律程序。”
言如栩抿了抿唇，回了句：“我尽量，谢谢。”
那边许久没有回话。
言如栩缓缓呼出口气，心情放松下来。
恰好这时有条推送弹了出来。他的社交平台上只关注了跟《无神之战》相关的资讯，以为是游戏内容更新消息，就点了进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今天凌晨三点十八分，神隐两年的a神登号了？有图有证据！[图片]”
早上刚发的微博，现在转评都破万了。
失策了……不应该手贱登号的。言如栩默默想道。
不是，这都两年了怎么还有人盯着他号死活啊？
说好的网络没记忆，网友像金鱼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点开评论区。
“我日日日日啊瞬间梦回青春，abandon永不言弃，当年我举着自制的应援牌，风里来雨里去地追过战队，刻的就是这个名字。”
“一早上给我暴击啊，整不会了，a神这是半夜睡不着追忆似水年华吗？”
“我能不能期待一下这是a神要复出了？”
“想多了，有可能是看了昨天的比赛，被某队神枪的拉胯操作气到了，上来找一下存在感。”
“这是谁啊？你们怎么好像都认识，是我不配了？”
“楼里萌新好多啊，肯定都是最近才入坑的吧，老粉不可能不认识a神，这么说吧，两年前的abandon和现在的light是圈里唯二可以被称做神的男人。”
“可以跟light比肩？你们怕是在做什么白日梦，见到人就能闭着眼狂吹？light多少实绩你们知道吗？”
……再往下不外乎就是些司空见惯的圈内撕逼了。
言如栩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堵，没继续看。
当初退役之后，他也没想到自己在网友们心里居然能这么长寿。足足两年，职业赛场上新旧更迭数不胜数，再耀眼的星坠落了也只能沦为被人遗忘的灰，一拂就散。而他又怎配被人铭记至今，一个从头到尾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不透露一分的人，一个当初连再见都没有对粉丝说过，就转身消失的人。
每每遇到有人提及abandon，对他来说，并不是荣耀，反倒是困缚在身上一道沉重的枷锁，令他喘不过气。
他宁愿所有粉丝都把他忘了。
夜晚八点，言如栩准时开播。
自从他以前因为下饭视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后，平台仿佛掌握了财富密码，跟言如栩商量了一系列立人设、巩固热度、增加关注度的方案，最终决定让他在以后的直播里装菜鸡，时不时给网友们下下饭。
毕竟大娱乐时代嘛，有流量就行，网友图一乐，主播也涨人气，何乐而不为呢。
不得不说平台的管理人员很有远见，这娱乐直播的确比正儿八经教技术的直播要吃香许多，言如栩的人气水涨船高，没多久就跻身平台大主播行列了。
今天是周六，言如栩固定抽水友一起匹配的日子。水友局往往奇葩百出，笑料不断，言如栩很多出圈的梗都出自水友局，直播效果奇佳，所以才过没多久，直播间的热度就蹭蹭蹭地窜到了首页前五的位置。
言如栩把摄像头打开，页面瞬间被充满爱心的弹幕湮没了。
尽管每天都见到这阵仗，言如栩还是面无表情地表示了一下抗议：“你们吵到我眼睛了。”
他明明是下饭主播，怎么每天都有种在青楼卖脸的感觉？
【我菜狗儿子实在太漂亮了吧妈粉舔爆屏幕prprpr】
【菜狗能不能开个美颜遮挡一下你的盛世美貌？？】
【我臭儿子摆个臭脸也是这么帅，我真幸福】
言如栩看着这些大胆示爱的弹幕，耳缘几不可见地泛起粉色，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掩饰地喝了口水，扯开话题：“老规矩，刷666个免费小樱桃就能参加，过五分钟房管抽四个水友。先说好，我只玩神枪，不给我就送。”
免费礼物虽然不花钱，但是要时间和精力来收集，能送得出手的基本都是真爱粉，也了解言如栩的尿性。这丫就是爱玩神枪，又菜又爱玩，也习惯他说话冷，不像大部分主播会讨好粉丝，所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路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这主播怎么回事？不给就送，谁给的脸这么横？】
【不好意思我们给的，不服憋着】
【我菜狗儿子就这么横，有本事你喜欢的主播也这么横还有人惯着啊，看不惯就别看，少bb】
【这主播跟粉丝怎么戾气都这么重，溜了溜了】
【呵呵，樱桃这些大主播找水军黑菜狗骂菜狗，平时直播的时候阴阳怪气我们菜狗，那都是有石锤的，不信自己去微博上看，到现在还经常有黑子挂着别的主播牌子来酸呢，就准他们骂，不准我们还击？】
【我菜狗儿子才不受这个气，黑子来一个喷一个】
……
每日开播一吵还没吵出个结果，水友名单就出来了。
言如栩看了眼名单，说：“adoll，卡瑞斯，我菜狗真奶，wjq，这四位朋友加一下我游戏好友，我拉你们。”
与此同时，btg俱乐部的训练室里，坐在电脑前的闻觉轻怀疑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刚刚有提示跳出来问要不要给这位主播送免费的小礼物，他随手就点了确定，这，就被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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