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说起了从前

小饭店，后厨里，名字叫做顺平的憨厚汉子：“刘叔，今天的饭菜您还满意不？”

        刘姓老人点头：“嗯，侄媳妇的手艺着实不错！”

        妻子被夸，汉子也与有荣焉：“嘿嘿，那当然了，那可是俺媳妇儿！”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那么贤淑的媳妇儿，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该心满意足了！你要对人家好些！”

        汉子连连点头，只要是夸他媳妇儿的话，他听了，比比夸自己还开心。

        老人拿他没办法了，想着还有正事要做，言归正传：“我要走了，带我去和侄媳妇打声招呼！”汉子有些犹豫，老人看出了汉子的纠结，也不催促，片刻后汉子用围裙擦了擦手，说道：“刘叔您老跟我来，我带您去后屋。”

        方羽在门外见汉子带着老人从后厨出来又进了后屋，转眼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看来今天想再向老人多了解些事情的想法要泡汤了，再多在外逗留，回去要被训了，不过还好，今天虽然没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但还有明天，明天再不行还有后天嘛，现在的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进了后屋，老人看到妇人正抱着孩子，眉眼间满是温柔，见他们进来，妇人轻轻地放下孩子，走到门边，施了一礼，说道：“刘叔要走了吗？今天的饭菜可还合您胃口？”

        老人笑着点头：“太合胃口，侄女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妇人温婉一笑，汉子见自己媳妇笑了，也在旁边笑着，想着妻子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他今后一定要更努力些。

        老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鼓鼓的手帕，递给妇人：“你们拜年时老夫不在家，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

        夫妻二人连忙拒绝：“刘叔，这使不得，使不得！”

        老人见妇人不收，回身拉过汉子的手将钱放在了汉子手中，说道：“拿着，这是老夫给孩子的，好好收着！”

        夫妻二人手足无措：“压岁钱我们替孩子收下了，但您拿回去些，这太多了！”

        老人说道：“不多，不多，除了孩子，还有你俩的，在老夫眼中你俩也都只是孩子而已！”

        两夫妻面面相觑，知道是老人知道了自家的难处，在帮扶，但又不想伤了夫妻二人的面子，两人眼眶都湿润了，见老人不容置疑的样子，这对夫妻只得将老人的恩情牢牢放在心里。

        妇人想先做些小事回报一下老人的心意，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丈夫说：“呆子，还在站那里干嘛，再去给刘叔拿几坛酒，给刘叔送到家里去！”

        汉子听到媳妇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正准备照做，老人却叫住了汉子，见他们夫妻二人接受了。老人心里也如石落地一般，其实他也很心疼这对夫妻，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那么多年看着长起来的，要说感情不深是不可能的。

        “老夫带刚刚那坛子回去就够了，知道你们好意，但也得考虑下老夫的身体，一把年纪了，酒喝太多也伤身体啊，得了，老夫走了，改日再来！”夫妻二人见老人转身要走，连忙相送，老人虽然一再拒绝，但夫妻俩不依不饶，依然将老人送到了店门口，老人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们。

        “您老慢走！”

        方羽看着夫妻二人将老人送到了店门口，注意到了夫妻二人眼睛都是湿润的，看来二人知道了老人的心意，迎着三人走了过去。注意到了方羽，妇人开口道：“欢迎方小少爷再来！”方羽点头回应，想着以后自己可以时不时来改善下伙食，还顺便能照顾下这对夫妻的生意，一举两得。

        在老人的再三拒绝下，汉子终于打消了送老人到家的想法，老人拎着一坛酒和方羽一起走在街道上，老人略带歉意道：“小家伙，不好意思啊，耽搁了些时间！”

        方羽摇头道：“老先生客气了，晚辈没事的，今日也从老先生这学到了很多。”

        老人想起方羽找自己是想请教些事情，但今天自己好像都没给他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想了想，说道：“今天没来得及听你想问的，不如明天吧，明天去老夫家。”

        方羽问道：“老先生明天不用去聚福楼说书吗？”

        老人笑道：“你这小家伙，老夫又不是铁打的，总要休息的吧，更何况这么大年纪了，身体怎么吃得消！”

        方羽笑言：“晚辈今日看老先生讲书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多少年轻力壮的汉子都远不如您！”

        老人也不谦虚：“好歹老夫也是跑过江湖的，如今虽然老了，但身子骨比起年轻人也不遑多让，不过今天确实有些精神过头了，所以接下来几天都得好生休养才是。”

        一老一少就这样说着笑着在一条分岔道上告别，方羽走了一段路，抬头看天都快黑了，暗道一声不好，两步化作一步，跑了起来。

        老人转过身看着快要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少年，心里不禁想着，自己一生好像也没几个朋友，没做镖师之前有几个，不过当上镖师之后聚少离多，一来二去感情也淡了，慢慢也就不联系了，镖局里倒是也有过朋友，不过干这一行的生死难料，大多都化作了镖途中的尘土，有些地方甚至连地名都不知，来年想祭拜一下都已不知面朝何方了，如自己一般带伤退下的已经是万幸之人了。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曾结交过朋友了，毕竟也没个几年的时间了，不过如果是这小子的话，也许可以吧，忘年交，自己还未曾有过。

        第二天，方羽如约到了老人告诉的地址，眼前一个简单的小院，甚至刚过新年，老旧的门上连春联都没贴，要不是方羽确定是这里，还以为这里没人居住，院子地处城东，快靠近墙角了，周围人家不多，很多院子都是荒废的，门户破破烂烂，可以看见里面，也有些完好的门户，不过想来也无人居住，除非都是如刘姓老人一般不贴春联的。

        方羽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还没用力，门就自己开了个小缝，看来是老人懒得开门，事先留好了门。

        方羽推开门扉，清了清嗓子：“老先生，晚辈进来了！”

        院子里没人，屋里传出老人的声音：“直接进屋里来吧，院子里也没啥好招待你的！”

        方羽应了声是，就进了屋里。屋子不大，物件也不多，但却摆放的很整齐，一张方桌，几条凳子，靠墙角还摆放着些杂物，昨晚老人拎回来的酒坛也在其中，不过看样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正在方羽打量屋子的时候，老人从里屋出来了，看到方羽正在认真打量自己的屋子，玩笑道：“怎么，少爷你家大业大，大宅子住惯了，嫌弃老夫屋子小，寒酸简陋？”

        方羽也知道老人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觉得老人挖苦人挺有一手的，不甘示弱道：“晚辈怎敢，只是觉得前辈好酒量而已，这么一坛子酒下肚，居然这个时候就能清醒过来，不禁让晚辈佩服！”

        老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恩？你小子，虽说昨天才认识你，不过昨天看你一天都礼貌有加，想不到还藏着这一面，阴阳怪气起人来也不差，就该这样嘛，不能光讲礼貌，像个闷葫芦一样，合老夫胃口！哈哈哈哈！”

        觉得方羽越来越顺眼的老人拉出一条凳子，自顾自坐下，看方羽还站着，没好气道：“刚说你对老夫胃口，就又杵那里了，怎么，还要老夫搬给你凳子，请你坐下不成？”

        方羽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老人的脾气，苦笑着搬出凳子坐下，正对着老人。

        老人看方羽也不还嘴，就问道：“觉得老夫脾气怪？”

        方羽摇头道：“不敢，不敢！”老人调整了坐姿，语气稍微认真了些：“你啊，还有的学呢，将来有的是脾气古怪的人和物，要是不调整心态适应，有你受的。老夫当年走镖，有时候接到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有些不能磕碰还好说，有些连歪了都不行，有些不能热了，不能冷了，不能晒到太阳，不能见到月光，比人还金贵。当然有的时候的确是物件需要，但有的时候，纯粹就是雇主觉得我们开价高了，心生不满，故意无理取闹，但能咋办，还不是得应着，有的钱不挣别人就挣了去了，既然别人能忍，自己又如何忍不得？更何况那人还得罪不起，小子，人生中有很多生不由己的事，在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就的学会挨打不出声！”

        方羽一直在虚心听着，他知道这是过来人的经验，自己将来会受益无穷，待老人说完，方羽郑重起身，抱拳鞠躬：“受教了！”

        老人抬手示意方羽坐下：“不必那么郑重，老夫本意也并非教训你，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只是觉得你这个年纪还没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告诉你一声，哪天遇到了，多少有点儿帮助。”

        方羽把老人的话都收着，他觉得挺新奇的，因为自己的爷爷和徐爷爷很多时候都是给他讲一些正面的事情，而且平时与自己家交好的人也不多，那几个叔叔婶婶家都是善良人家，所以方羽很少接触到这些。

        老人喝了口水，想起了正事：“说教也说了，接下来我听你说吧，说说看想找老夫打听什么？老夫也很是好奇，让你一个少爷那么乖乖在这挨老夫无故教训，也不走人的事情？”

        方羽心想，终于轮到自己了，方羽也没有立刻就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是看着老人，认真说道：“我想了解老先生您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

        老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方羽问道：“你想了解我？”

        方羽点头，老人觉得有趣，这大半辈子遇到过不少有求于自己的人，或是帮忙，或是打听事，可从没有收到过这种请求，老人皱眉：“你该不会是早年我哪个仇家的子孙吧，故意接近我，博得老夫的好感，然后套话？”

        方羽哭笑不得：“晚辈对天起誓，绝无此事！”

        老人本是开玩笑，见方羽如此认真，也不禁觉得有趣，摇头笑道：“老夫逗你的，老夫阅人无数，自己的眼光还是信得过的。你说想了解老夫，那你先说说你对老夫了解多少？”

        方羽闻言，仔细想了想，自己其实对老人了解不多，两人相识甚至都不足一天，自己对老人的了解更多是道听途说而已。

        听完，老人点头道：“你知道的其实都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由此可见，你并未骗我。老夫名叫刘新年，这名字有些草率吧？”

        方羽见老人盯着自己，摇了摇头，老人不信，依然盯着方羽，方羽只得点了点头，老人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方羽心想这什么人，非要说你名字不好才行。

        不顾方羽的内心嘀咕，老人继续道：“这名字是我那押镖的师傅给我起的，你也知道，我是个弃儿，为了活下去，我白天在城里的街头巷尾游荡，捡点儿可以吃的东西，有时候还要和那些猫猫狗狗为了食物打架，有的时候运气好的时候能有人家的残羹剩饭，运气不好，只能喝点儿凉水果腹，天黑就回到城外破庙里过夜，和其他孩子一起挤着身子，盖些破布干草入眠。”

        方羽不知道原来眼前的老人童年是这样的。

        老人也继续着自己的回忆：“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乞丐，还冲我和我的食物吐口水，我很生气，我拿石子扔过那些家伙，扔完就跑，但那种缺乏营养的身体怎么跑得过那些身体健康的孩子，他们抓住我，打我，我依稀记得其中带头的那家伙狠狠的踢了我一脚，踢到我骨头，他自己吃疼，但他却更生气了，把气撒在我身上。我想报仇，但以我那时的身体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在那次被揍以后我就学乖了，我开始忍受那些嘲笑，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有力气了，再报仇。”

        老人像是又回到了那时，面露愤愤之色：“但那一年的冬天，我却差点儿死了，那年收成不行，别说我了，就连那些普通人家都有一顿没一顿的。很多人上街找寻可以吃的东西，我甚至看到了那个带头欺负我的家伙。他笨拙地趴在地上，在挖一株干草，我知道那种草，虽然不知名字，但那种草连猪都不吃，因为我试过，为了活下去，能吃的我几乎都试过，但那种草太苦了，难以下咽，果不其然，那个笨蛋刚进嘴嚼了两下，就一脸痛苦的吐了出来！”

        老人的回忆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大仇得报的表情：“我当时很开心，巴不得那家伙能饿死，或者草有毒也行，可惜啊。”

        方羽看着老人的表情，觉得老人当时应该是真的觉得可惜，只是自己不曾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很难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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