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香
顾绥走到了暖阁之前,雕花的门半掩着,他左右看了看,居然没有人守在这里。
想了几秒之后,顾绥屈指扣了扣门。
“进。”
熟悉的声音透了出来,顾绥动作很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混在融融的暖意中。
顾绥绕过那座山水屏风,看到了座中的女子。
她阖着眸,斜支下颔小憩着,窗边泄下一缕晨间微光,冷艳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浅金。
左耳垂处的那颗朱砂莹莹泛光,融化了些许她周身的冷漠。
顾绥走近些许,那一刻呼吸都收敛了不少。
他承认,他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有些见色起意,他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拍案叫绝的一张脸。
宛若上帝之手的精心雕刻,精致的五官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既疏冷又艳丽。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然顾绥没能欣赏多久。
“茶呢。”
形状姣好的唇瓣微启,清冷字节倾吐而出。
她依旧未睁开眼,理所当然地吩咐着,顾绥顶了顶腮帮。
怪不得没人守在外面,她也就这么直接让他进来了。
合着是把他当侍女了。
他走到桌旁,拎起上面的水壶,热水倒是有,但是没茶叶啊。
顾绥干脆给她倒了一杯白水,放到了她手边的小案上,抱肩立在她面前,修长指尖轻点着。
他倒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牧九辂像是懒得睁眼一般,拿了茶杯过来便送至唇边。
她穿着红色织金的蟒袍,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她的动作,顾绥没能看见,她触及杯盏的唇稍稍翘起些许。
牧九辂神色如常地喝完了茶,半分反应都没有,顾绥眉心蹙起些许。
她怎么回事,是没有味觉了吗?
茶和白开水都分不清了?
“什么时辰了?”
清凛的嗓音传了出来,顾绥没有回答,紧接着又听到她问道。
“皇上可到了?”
顾绥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不回话。”
摄政王像是有些不满起来,但那阖眸的动作倒是半分未变。
顾绥磨了磨牙,压低了嗓音。
“牧九辂!”
他敢肯定,她早就发现不对了!
就她那个敏锐的五感,怎么可能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侍女!
牧九辂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墨色的瞳仁中闪过一缕淡淡的疑惑。
“顾公子?你为何会在这儿?”
顾绥:“”
装,你继续装。
“我敲门了,你让我进来的。”
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气性,牧九辂收回了斜支在下颔上的手,向后靠去。
睁开眼的她,眉目间多了几分邪纵。
“哦?本王以为是燕舞。”
她摩挲着自己的扳指,抬眸看向眼前半张着唇的少年,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惊艳之色。
或许顾绥自己以为将长发剪成这样并不突兀。
但在外人看来,他尤其特殊,在牧九辂眼里更甚。
他与此界格格不入。
连他的眼神,都是傲气的。
“顾公子来找本王做什么,还要抢绣球吗?”
牧九辂肆意地打量着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顾绥并不反感她的视线,但他不喜欢她这种陌生的语气。
她的眼睛里总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掠过,转瞬即逝。
他想,她的脑海深处会不会记得什么,才会如此。
“说了先交给你保管的,我说话算话,你吃早饭了吗?”
顾绥扬起一个笑容,温暖而又阳光。
牧九辂一时被晃到了眼,只点了点头当做是回答。
顾绥从袖中掏出早上的那个纸包,递给她。
“那也没事,尝尝这个,我记得你喜欢。”
两人还是室友的那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顾绥负责的,对她喜欢什么自是一清二楚。
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她炒花生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对盘中那褐色中沾着白粒儿的东西表示了嫌弃。
然而在顾绥的劝说下尝了一颗过后,牧九辂当即沉默了。
当天的那盘炒花生,顾绥最后只吃到了三分之一。
“顾公子处心积虑打听本王喜好,倒也费心。”
牧九辂瞥了眼那个包装简单的纸包,神色晦暗不明。
“哼,你吃是不吃。”
看在她不记得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
“怎么说也是顾公子的心意,怎好辜负呢。”
牧九辂伸出手,顾绥将那包花生递给她。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掌心之际,他不由自主地轻划了两下,像是猫儿的挑逗一般。
牧九辂唰的抬眸,一眼捕捉到桃花眸中还未逝去的狡黠之色。
哼,牧九辂心下一声冷笑。
现在知道讨好她了。
之前那个总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成宿成宿的不回来,问他去哪了干什么还喊着要分手的那股硬气呢。
要不是她在去找他的路上出了车祸,之后突然又回来了,她无论如何也得将他绑回家关起来,看他还敢不敢!
至于现在,一年过去了,她怎么也得让他知道,不懂得珍惜的代价。
“你吃啊,可好吃了,保证你一口就爱上。”
顾绥看她愣神,自以为小动作得逞了的他笑意吟吟地开口。
牧九辂收敛心神,拆开纸包,露出了和三年前一样的嫌弃神色。
“什么东西,长得这般丑。”
顾绥抬手捏了捏眉心。
和当初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怎么还非得再真香一回呢。
“你尝一颗,不好吃算我的。”
顾绥哄道,牧九辂睨了他一眼。
“这要怎么算?”
“哎呀你管我怎么算,吃一颗!”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朝会就要开始。
没时间跟她耗的顾绥冲上前一步,抓起一颗花生就送进了她嘴里,还特地捂住了不让她吐出来。
牧九辂:“”
野还是一如既往的野。
这要是三年前,她能当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拖出去。
但现在,她是一个懂得情趣,以及什么是欲擒故纵的、成熟的摄政王了。
牧九辂捏住他的手腕抬开些许,嚼了两下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在顾绥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好吃,太咸了,算你的。”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牧九辂的拇指已经在他的腕骨处转了好几个圈。
在顾绥蹙着眉要开口之前,她又咄咄逼人地说道。
“说吧,要怎么算,嗯?”
顾绥:“不可能啊,吃过的人都说好吃,我娘可喜欢了。”
牧九辂的表情黑了不少。
感情她吃的还是剩下的?
呵,好样的顾绥。
“本王说了,不好吃。”
顾绥:“”
论前女友太无理取闹怎么办?
答:想和就得哄。
“好好好,不好吃,那咱不吃了,我下次再给你做更好的行不行,你觉得太咸了?那我以后少放点盐,还有没有哪不合口的,你说。”
“哪都不合口。”
牧九辂嗓音低沉,尾音黏连在一起,表达出了她的不满。
顾绥觉得不对劲。
没道理啊,难道是因为用的不是同一种油?
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疑惑的顾绥本能地想挠头,但右手却还被牧九辂抓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视线落了过去。
“你抓着我干什么?”
顾绥歪头问道,牧九辂才没有心虚地松开,反倒是用了些力,将人扯到自己身前。
咫尺之间的距离令对方的呼吸都异常清晰,牧九辂看到对方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下。
“不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幽凉邪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顾绥感觉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某些记忆甚嚣尘上。
‘顾绥,你自己送上来的。’
灯影摇晃,暧昧和旖旎的气息在房中蔓延着,混杂着醇厚的酒意。
那时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他主动招惹了她。
可当她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而就被压在了身下。
柔软的床上很快出现了深深的凹痕。
“王主,时辰到了。”
暖阁外忽而传来了燕舞的无波嗓音,顾绥瞳孔骤缩,他挣脱开自己的手腕,从她身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绯红。
牧九辂好奇了。
“顾公子这是怎么了?”
顾绥抿了抿唇:“你”
牧九辂似乎并不急,好整以暇道:“嗯?”
顾绥甩了甩有些凌乱了的袖子,转身道:“没听到她说的吗,到时间了,我先走了。”
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牧九辂盯着他的背影,眸光玩味。
还是和以前一样。
装得老道,实则纯得不像话。
大朝会上,百官都发现了一件事--今天的摄政王似乎心情不错。
少了几分往日的锋芒,也不似以前那般诡谲了。
但她处理起事情来,依旧干脆利落。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小脸紧绷着,满脑子犯愁。
九姨母还是那么强势,根本不等她发话,就将朝臣所奏之事解决了。
尽管她的方法的确比自己所想的那些周到许多,可她这个皇帝也不是白当的啊,总得问问她吧。
小皇帝目光一转,武将队列中的那个少年尤为明显。
但观察了一会儿过后,小小女孩儿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还和以前一样,跟个木偶一样,据说他连说话都不会。
这样的人娶回来有什么意思呢,一点都没她那乖软的表弟可爱。
愁啊。
这大朝会一开就是一上午,顾绥觉得有些无聊,便去观察牧九辂。
然后他就发现了,前女友认真工作的样子是真好看。
干练,果断,又不疾不徐。
仿佛这个世间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一样。
嗯还是得尽快将那个‘前’字给去了才好。
摄政王立于龙椅前的台阶上,视野开阔,自是察觉得到人群中的那抹视线。
她任由对方的目光肆意地在自己身上流转,目不斜视,只在转身看向小皇帝之时才会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
他木着一张脸,好似在装顾绥之的样子。
看起来还有些呆,傻得可爱。
摄政王唇角翘起些许,却在面向小皇帝之时瞬间抿平,开口便是繁琐的国事。
小皇帝听得脑子发昏,但有一点让她放下了点心。
摄政王虽说抢了绣球,但没有一点特殊注意顾绥之的样子,那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很糟糕。
大朝会后,百官散朝。
顾庭颂正准备带着自家宝贝儿子去吃好吃的呢,后宫突然传来消息,太皇太后想见顾绥之。
太皇太后召见,顾庭颂也没法儿不让他去,顾绥满脑门问号的跟着那传话的宫侍走了。
牧九辂路过顾庭颂身边之际,眯了眯眸。
“上将军就这么放心令郎?”
顾庭颂当即打起了全部精神,很明显她防牧九辂胜过任何人。
“宫中禁卫密不透风,我儿自是不会有事。”
牧九辂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几秒后笑了一声。
“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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