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少奶奶要写书

尤喜家的小跑着从西厢房出来，顺手从门帘挂钩上拿下木把儿软皮穗的灰掸子，下了抄手游廊，紧走几步到李繁跟前屈了屈膝，笑着说道：“少爷下学了，奴婢给您先掸一掸灰吧。”说着不轻不重地甩着软皮的长穗把李繁穿着的薄绸长袍的前后摆仔细掸了一遍。

        还是淳和居好啊，到底是自己的地儿。李繁轻松地抬起两只胳膊，任凭尤喜家的抽打，嘴角带笑地客气道：“谢谢尤妈妈！”

        “少爷客气了。秋儿，给少爷打水来，伺候少爷梳洗。少奶奶去灶房看着宋妈妈她们做夕食去了。少爷读书理事辛苦，太太吩咐要给少爷补身子，少奶奶顿顿饭都要亲自去看着，少奶奶对少爷上心着呢。”

        尤喜家的抓住机会哒哒哒地述说郑明的好，心里直可惜少奶奶没在，要是她在就好了。

        李繁听的嘴角又翘了起来。院子里仅有的几个人也轻快地动起来了。

        这种被所有人放在心坎里的感觉真舒心，还是淳和居好啊！李繁再次在心里感叹道。

        洗了手脸，擦了擦前心后背的热汗，换了一件轻薄宽松的家常细布袍，李繁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喝着茶壶里晾的凉开水，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粗瓷碟子里干了的黑墨、搭在碟子上的毛笔以及用过没用过的毛边纸，他奇怪地问尤喜家的道：“尤妈妈，这是干什么的？”

        他想不出，难道描花样子、剪鞋样还要用到笔墨纸砚，当然，那砚台是用碟子代替的。

        “噢，少爷不知道啊，少奶奶近日迷上了认字，每日里闲了就练字，不写满两张不罢休。少奶奶认字可认真了。”尤妈妈佩服地回答道。

        哦！李繁想起来了，回家的第一天，郑明就说她当时正在写字，看来竟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

        “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忙吧。”

        打发了尤喜家的几个，李繁拿过郑明用过的毛边纸随手翻看起来，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可怜的郑明很用心，无奈用惯了硬笔的手确实驾驭不好那软塌塌的毛笔，还有那没有格子的毛边纸，所以，在一个秀才的眼里，那字实在是不能用一个丑字来形容了。

        横不平、竖不直，大的大、小的小，那比划多的字简直是一堆笔画堆在一起，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个字。

        可怜写字的人顾不了间架结构，不是头大身子小，就是一边肥硕一边肌肉萎缩，还东倒西歪的，所以也只能说那确实是一个字。

        这还不算，一列字写着写着就斜到了一边，写字的人发现了，又赶紧扭回来。

        几句《三字经》写的，简直像一张纸上爬满了屎爬牛。

        对，只能用屎爬牛来形容其丑其臭了，李繁为自己的急智得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一沓子纸快翻完了，勉勉强强能认出来，写的都是《三字经》。最下面的几张，李繁却看的云里雾里，写的什么，就不知所谓了。

        只见繁体字和简体字斑驳夹杂，有一少半李繁认出是字，另一半有一些是半拉子的字，有一些弯弯曲曲的鬼画符，不知道是什么，李繁兴致勃勃地辨认了半天，只看出来是菜谱，至于写的到底是什么，估计只有郑明自己知道了。

        李繁笑够了，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截墨锭在碟子里试着磨了一下，墨没磨动，粗糙的碟子却从红木桌子上滑了出去，惹的他又大笑起来。

        门外，本来跑出去踢毽子玩的正高兴的艾艾已经悄悄回来了，现在正和秋儿在堂屋廊檐下站值，听到少爷一阵阵的笑声，心性不定的小丫头茫然地互相对视一眼，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一回来，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笑不已。

        荣德院里，祥烟正跟冯氏说话，“太太，少爷下学没进观高堂，直接回淳和居了。”

        冯氏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祥烟觑着冯氏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少奶奶没在淳和居，带着彩线、玉线去灶房了。这两天少奶奶顿顿饭都亲自去灶房看着，每天早上还亲自去给少爷送饭。”

        “哟，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咱们这位少奶奶啊，就是贪嘴，本来跑灶房就跑的勤，现在又有了给大郎补身子的幌子，当然跑的更勤了。”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这女人倒开窍了，知道笼络男人了，只是，说她精灵吧，她竟然连男人都敢得罪，大吵大闹的，那叫一个起劲，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胆子。说她蠢吧，还知道顺坡下驴，刚说她不管自己的男人，她立马就给送饭去了，还送到学堂里去了，啥时候也不忘显摆她的能耐。

        冯氏有些看不懂郑明了，这两个月以来，冯氏的眼睛都要叫郑明给晃花了，整天吊着个胳膊，这样那样的，一天也不消停。

        大概郑氏吵完架就后悔了，正不知道怎么到少爷跟前去赔罪呢，要不怎么日日钻到灶房装样子，大早上的不来荣德院伺候，跑到二门外去献殷勤，那观高堂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吗？

        丢人都不知道高低！

        “听说，少奶奶要写书。”朝云迟疑着说道。

        冯氏“噗嗤”一声笑了，她不由提高了嗓门，“写书？没搞错吧？少奶奶要写书？咱们这少奶奶现在可真是出息了，书念没念过都不知道，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就敢说写书，书也是随便个人就能写的？”

        不是她笑点低，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天底下念了一辈子书的人乌泱泱一大片，敢写书、能写书的有几个？那孔圣人是谁都能做的？”

        “奴婢还以为听错了，问来问去，确确的，少奶奶说要写一本李家的菜谱，说她和宋妈妈她们都要流芳百世呢。”祥烟补充道。

        “这些天灶房里的几个人走路都要飘起来了，一天到晚钻在灶房里折腾，开口闭口都是少奶奶。在她们嘴里，咱们少奶奶那就跟神仙一样，能点石成金了。”

        冯氏听了就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郑氏果然趁机要把灶房抓在手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人里悄悄地议论，说少奶奶又识字又能提笔，算账也不含糊，最厉害的是厨艺，会做许多见也没见过的饭菜，有些调味品还是从百草堂找的，简直是神乎其神，连宋妈妈都心服口服，说的有板有眼的。

        荣德院的人听了嘴里不说，心里都不舒服，少奶奶从进了李家的门，在荣德院伺候太太的时间比在淳和居的时间都多，少奶奶是啥样她们能不知道？

        要说少奶奶针线出色，伺候太太周到，她们也看在眼里。但是，少奶奶厨艺有多出色，她们表示怀疑，识字算账更是天方夜谭，毕竟出身在那里放着。

        “她们现在家都不回了，天天在灶房鼓捣，说是帮着少奶奶研究菜式呢。灶房的几个人现在最服少奶奶了，说好些菜式都是少奶奶指点她们弄出来的。”潘四槐家的也愤愤地说道。

        她那个弟媳最奸猾了，借机不着家，把两个孩子全推给了婆婆，害得她回家了还有干不完的活儿。

        其实，李家再大也就这么大，两个无所事事的主子，一堆生活无聊的奴仆，好不容易有点八卦的材料，自然就被不断加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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