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夜
她盘着腿，上身直立，双手安分地搭在两个膝盖处，活像被老师教训地服服帖贴的小朋友。
“过来坐这儿。”顾纁瞟了她一眼，后又好似不经意地看向前方，用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不用了，我坐这儿就……”本来扯着嘴笑的叶满之再看到顾纁的眼刀，顿时噤声，灰溜溜坐到了他拍得那个位置上。
“从现在开始，就这个距离，你不能远离我半分。”顾纁的语气不容置喙。
不是吧？！怎么自己丢一次还给他激出这么强烈的控制欲了？
叶满之震惊地看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起，在心里锤了他上百遍。
她突然觉得这次自导自演的出逃非常失败，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明天感到担心。
第二天走在路上，叶满之紧张得一会儿深呼吸一次，一会儿大喘气一次，一会儿又狠狠叹口气。
成败就在今晚了，她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幸亏如今在修真界，自己的各项体标已经有所改变，想想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每次考试前都紧张到尿急的臭德行，叶满之稍稍安了下心，至少现在她应该不会有这个毛病了。
下一秒，一个虽然声音不大，但旁边人却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嗝，就这么从她口中溢出。
“叶满之，你练功呢？”路幸走上前去，一脸好奇地拍拍她的肩。
“你嗝——有见过嗝——人这么练嗝——功的吗？”叶满之说完丢人地闭上眼捂住嘴。
路幸在呆滞了一秒后，毫不留情地发出了足够惊动树上群鸟的爽朗笑声。
“唔——”
“吵死了。”顾纁随意向后一抬手施了个噤声术，路幸大张的嘴瞬间闭上。
随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连鼻子都牢牢捂着，只留一双瞪得浑圆眼睛的叶满之。
“不就是离我近了点儿，就那么让你呼吸困难，浑身难受吗？”
他还是那样淡淡的声线，但叶满之似乎还是听出了有些不爽委屈的感觉。
她捂着嘴有些着急地摇摇头。
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切，能不能再次成功出逃，哄好他最是关键。
这么想着，叶满之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嗝。
不是尿急就是打嗝，自己这是什么紧张体质啊？这嗝还有完没完了？！
叶满之欲哭无泪地皱起整张脸，懊恼地闭上眼。
突然，自己的额头好似被弹了一个巨响剧痛的脑嘣。
“嘶——”
她捂着嘴的手瞬间转移到自己的额头，同时睁开眼，便看见了顾纁缓缓放下的那只指节修长的手。
这双手接触不到钢琴真是太可惜了。
叶满之放下双手，看着他那只“罪魁祸首”的手，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十几种顾纁弹钢琴的画面。
顾纁看着她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遂又抬起左手，在她额间中食二指交叉又轻轻弹了她一下，“不打嗝，又开始发呆了吗？”
“不发呆了，走走走！”叶满之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顾纁走在前面，将握着腰间流光双剑的右手举到身前，低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握拳背到了身后，还松松紧紧地又握了握。
在他身后的叶满之可没注意到他的这些小把戏，一心扑在今晚的措辞上。
又走了大约五里路，高树伸了个懒腰走到顾纁身边，“我累了，今天就走到这儿吧。”
我说哥，你也不必这么直球吧！
叶满之替高树捏了把汗。
顾纁看都没看他，继续往前走，“这儿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儿风水比较好，很适合休息。”路幸伸出一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纁拍开他的胳膊，“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在这里休息。”
“诶，不只我。”高树又朝叶满之挑了挑眉，“我猜，我未过门的妻子肯定也想休息了，对吧？”
矛头突然指向了自己，叶满之的内心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谁让这是她的盟友呢？除了顺着还能怎么办？
叶满之笑着点点头，“嗯，对，我也很累了。”
顾纁立马看向她，整个人酸酸的，“他说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乱答应什么？”
不是，顾纁你怎么回事儿？能不能把握重点？重点是前面的称呼吗？
叶满之举起两只无力的双手在胸前摆了摆，“不是，我答应得是他后半句。”
顾纁微微皱着眉，咬着后槽牙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师兄？”叶满之抿抿嘴，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戳他。
“你累了怎么不跟我说？”
叶满之没想到他开口是这句话，微微想了下才开口，“本来想说的，但是被他抢了先。”
“下不为例。”顾纁声音闷闷的，“去休息吧。”
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结果是好的，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便简单许多。
叶满之盘着腿坐在一棵落叶松下安慰着自己，眼睛时不时瞟着不远处的高树。
比起自己，他倒是显得悠闲自得，被一众碧落门的弟子围住，坐姿潇洒惬意。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突然，叶满之的身侧出现了顾纁的声音。
“什，什么？”叶满之咽了口唾沫，直愣愣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顾纁没答话，而是用视线提醒着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
这事儿他怎么记到现在，来真的啊？叶满之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露出讨好般的笑容，“记得了，记得了。”
就在这时，碧落门那边传来众弟子的声音。
“少门主，你去哪儿啊？”
“少门主，用不用让我跟着一起？”
“……”
高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哪儿也别去，我去哪儿你们也少管。”
可以，这只妖，直球又硬核。
叶满之看着他的背影无比之羡慕，她现在只要稍微想想自己的处境就头大。
“他有那么好看？”顾纁的语气像没分到糖的小孩儿。
叶满之赶紧将头转过来，撞上他的眼睛，“没有，这里哪儿还有人比师兄你好看呢？”
她这句倒是实话，之前还有那只叫阿瑢的树妖好看到确实没话说，不过现在，整张图中，若顾纁称第二，也不敢有人称第一了吧。
两人对视不过几秒，顾纁便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声音也软了下来，“那就，别看他。”
叶满之看着他的态度有所改善，忙趁热打铁，“师兄，你还要不要吃上一次的青果啊？看你上次挺喜欢吃的，我走来时注意到那边有好大一片果子树，我去给你摘点来怎么样？”
顾纁捂着嘴咳了两声，耳朵不知怎么的有些红，“不需要。”
“那边还有一大片鲜花，我想摘点来编成花环送给师姐，你要不要？”
“不要，不许去。”
“我有些渴了，我去看看这旁边有没有什么水源，反正你不是有一缕元神在我这里吗？放心，我丢不了的。”
“不许。”
“……”
叶满之说完自己下午想得第十六个理由后，实在没招了。
自己的脑细胞好像被榨干了，这头倔驴也不肯放人。
他的元神尚且好说，程玉清一定会帮自己，但她是真的说不动他，叶满之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顾纁靠着落叶松，将头扭到一边，闭上眼，“高树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又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
叶满之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深究他的话，毕竟她也不打算对自己想离开的小九九藏着掖着，只要自己离开的目的不暴露，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就在刚刚看到顾纁闭上眼，她才突然想到今晚守夜的是朱婉和季勤。
等他今夜睡熟，谁还能管她去哪儿？也怪她粗心，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害她白费这么多口舌。
熬夜，她很在行，作为一个上过四年大学的资深熬夜老手，除了猫头鹰，就没人能熬得过她！
叶满之突然自信满满，松了一口气也闭上眼，为今晚的鏖战养精蓄锐。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话说得真得不能太满。
顾纁听着身旁女孩儿陷入熟睡的呼吸声，慢慢睁开眼，将头扭到她这边。
他开始用视线一遍一遍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悸。
姣好的面容，清丽的气质，三年前十六岁的叶满之一步一步踏上内门大殿。
那时候顾纁觉得，这么柔和温暖的一个人，属实不该来飞仙宗。
但她一开口，话里话外疏离清冷，让他觉得这似乎就像是自己的翻版。
他很不喜欢，因为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不喜欢与他相近的任何人。
可是现在，顾纁轻轻抬起手将熟睡女孩儿散下来的头发撩到而后，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自己一开始见到她时就认为她该是的那样。
会哭会笑，哭起来扰人心绪，笑起来温暖心弦，善良单纯，活泼跳脱。
正处在睡梦中的叶满之不会知道顾纁曾在一天夜晚看过她这么久，她只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开始变得忽冷忽热，痛感也随着身体的每一寸神经汇聚。
忽冷忽热地感觉越来越明显，叶满之在梦中一会儿溺在冰冷刺骨的海中无法呼吸，一会儿落进焦金流石的岩溶里无法自拔。
当窒息感与痛感到达巅峰时，叶满之汗流浃背地惊醒。
灵力对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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