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三年前，英国剑桥
结束一天的实验，施沐恩离开研究室，到更衣室换下实验用的外套。
铁合金的储物柜空隙插着一封信和三张便签，清一色写着个人名字、联系方式，信件也是派对约会的邀请函。
扫了一眼，确认与学业和研究无关之后全部扔进可回收分类的垃圾桶。
按了一下手机——[23:06]
也就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左右。
解锁屏幕，点进微信。
[7月20日，17:30]
蠢老虎：我做完暑假作业啦！[拍照：三座小山的练习册和试卷]
蠢老虎：[表情：推翻三座大山jpg]
蠢老虎：我可以尽情去玩啦！[表情：放风的小猫咪gif]
——别玩太疯
信息还停留在昨天，没有新的信息。
他在实验室做了一个通宵加白天，大概22小时。难得有一天黎阳没有发信息给他，是跟同学出去玩过头了吗？他之前好像有说过暑假要去旅游什么的。
“施，要回去了？”
一个穿着松垮白大衣，不修边幅的棕色卷发白人走进来跟他打招呼。杰夫·康普，跟他一个在同一个教授麾下学习的同学。
“嗯。”
杰夫扫了一眼在黑色垃圾袋上面异常显眼的信纸，“你还是老样子不给一点机会啊，华国的珠穆朗玛峰美人。”
这个奇怪的外号已经安在他头上三年了，施沐恩已经不想吐槽了。“我先走了。”
“等等，一起下楼吧。你要去便利店买快餐吧，我也去买杯咖啡，”杰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开完派对直接过来研究室，没点□□真的顶不住了。”
“那就干脆回去睡觉，睡饱再过来。”低效率工作辛苦又事倍功半。
“不行，明天早上交不了这份报告，教授会杀了我的。”
“活该。”成年人无法合理安排时间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家黎阳就不同，三天就完成准毕业班的暑假作业。
“施，你这种理性之余又毒舌的地方，让你看起来不像一个机器人的同时也深深伤透了同学的心，你知道吗？”
“没关系。”
“我有关系啊！”杰夫捂住一颗重创的心义愤填膺，“说真的，你都已经跳级读完硕士，进度超级超前了。偶然放松一下，参加一下社交活动怎样？”
“不怎样。”如果想要明年修完博士课程，那他还要再抓紧一点时间。
“学术机器人，你真的是24岁吗？基弗里院士那个宣称研究就是人生唯一乐趣的老头子都是园艺俱乐部的成员哎。”
“我对园艺没兴趣。”黎阳倒是喜欢折腾些花花草草，小时候还给他在公寓的阳台弄了八盆小麦苗，害他狂打喷嚏。
“我不是说园艺啦，其他兴趣也可以——”刚好看到有人在草坪上端着长镜头的相机，杰夫就随手一指，“像是摄影之类的。嗯，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拍照啊？拍什么？今晚有流星吗？”
施沐恩目不斜视，继续快步直走向便利店。现在已经很晚了，等吃完饭、回屋收拾完肯定都凌晨了，他明天4点还要起来去图书馆找论文的资料。
“喵~”大概是被杰夫的说话声惊扰到，一只校园流浪猫从草坪那边窜出来，跑过施沐恩的脚边，没入另一边的灌木丛里。
“噢，原来是在拍小猫啊，”杰夫恍然大悟，“嘿，兄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事！我刚好也等到人了。恩恩！晚上好！”
大脑里正忙于排列第二天要去图书馆搜索的文献清单的施沐恩没注意到后面半句话是普通话说的，只以为是平时遇到的搭讪。
无视就好。
眼看着施沐恩半句话都没回，直接当没这个人存在径直走过去，杰夫有些替这个年轻小伙子尴尬了，“喔，你会说华语，是华国人吗！你是施的熟人？”
小伙子没回他话，十分不满地鼓起嘴巴，掏出手机拨号。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施沐恩暂时中断思绪，掏出一看，黎阳的电话，接通。
“恩恩，你现在往后转~”
“又来？”黎阳总是喜欢喜欢玩这种小游戏，让他看向一个方向，然后描述那个位置的景色，说是‘分享他眼中的世界’。
埋怨归埋怨，但施沐恩每次都会陪他玩，“我这边很晚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十分高兴地朝他挥手示意。
手机电流音和现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传过来，“恩恩~我来英国玩啦！”
！！！
不夸张的说，那是施沐恩平生第一次以为自己见鬼了。
第二反应是他因为过度劳累在实验室里面睡着了，现在在做梦。
黎阳挂掉电话，跑到他面前，“surprise~！被我吓到啦？”
施沐恩一巴掌朝他脑袋盖下去，因为力的相互作用，掌心疼起来。
很好，不是梦。
扯着这张可恨的脸，“你·解·释·一·下？”
五官刚刚长开，还有两分青涩的青年眨眨金色眼睛，纯良又无辜，“暑假旅游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你可没有跟我说过是出·国游！”
站在旁边成为背景板的杰夫看着认识三年从来都是一张死人脸的友人第一次变得凶神恶煞，叹为观止。
施沐恩租的小公寓里
黎阳如同乖乖自首的犯人一样端正坐好，“我本来是定了今天早上到达的机票的，但是因为台风天气，航班延误了六个小时，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到这边之后我问了人，他们说恩恩你在那边的大楼里面做实验。因为我进不去，你之前也说过你做实验的时候不带手机，我就想着在外面等你了。”
施沐恩黑着一张脸，“我记得有跟你说过我有时会通宵做实验，万一我今晚没出来，你是打算等一晚吗？”
“不会啊，珍妮弗帮我到院楼里面确认了你借实验室的时间表。”
“珍妮弗是谁？”
“下午好心给我带路的金发大姐姐。”
得，算你聪明。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借实验室的时间是到今晚12点，你是要等到凌晨吗？”
黎阳歪过头，“12点也不算太晚吧？”他玩电脑到一两点也是常有的事。
“当初是谁答应我晚上九点之后绝不在外面瞎逛的？”
“啊——”一时兴奋忘了。
“是谁？”
“……我。”
施沐恩双手环胸，“又是谁答应我会遵守‘报告、联络、商谈’这个法则的？”
“……我。”
“所以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还未成年就敢一个人凌晨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游荡。”
黎阳整个人都耸拉下来了，“对不起，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知错了，明天就给我回去。我给你订机票。”
“我不要。”
施沐恩按手机的手一顿，“你再说一次。”
黎阳一对金目倔强地跟他对视，“我要在这边待一周。”
施沐恩危险地眯起眼，“黎阳，我很生气。”
青年嘴巴瘪起，豆大的晶莹液体在眼眶蓄起，“因为我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嘛！”
“放暑假的时候你不回来，放寒假的时候你又直接回老家，自从我初中毕业典礼之后我都没有亲·眼见过你一次！我要是再不过来见你，你都要忘了我了对不对！”
施沐恩被就要脱框而出的透明液体吓了一跳，“我哪有——”
“刚刚在学校草坪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你眼都不看我一眼就这么走过去了！”暌违两年，做梦都想的重逢竟然是这样，他真的受伤了！
这里是施沐恩理亏，“我那时候是刚好在想事情，以为你是不认识的外人没注意就——”
“不认识的外人！”黎阳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我！是外人了？！”
“不是，我是说我当时没回过神来，一不小心将你当成其他人——”
“你明明说过绝不会将我和其他生物搞错，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认出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12岁生日你带我去动物园的时候，我指着其他老虎问你的时候！”
“……”记得这么清楚的吗，不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恩恩你这个骗子！空口许承诺！”原本只是想用苦肉计求情，这下是真的伤透了心，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
黎阳哽咽着用手臂擦眼睛，“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忘了我、你就是讨厌我、不想见我，你直接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听不懂话。你就直接说你不想看到我，我就是个大麻烦，你看到就讨厌，让我赶紧走不就好了，我一定马上就走，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等等，快一点了你去哪里，”施沐恩近乎扑过去一样跨过茶几抓住黎阳的手臂，“我没说我讨厌你——”
“你是没说，但是我知道你心里面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个鬼！别给我抓字眼，你知道我是真的不讨厌你。”
“我不知道！”
胡搞蛮缠！还讲不讲理，听不听人说话了，施沐恩也恼火起来了，大声喝他“你给我坐下！！”
“你用脚指头给我想想，谁会跟一个讨厌的人天天发信息，每个星期定时陪他打电话？”
黎阳抽抽鼻子，质问他“那你说明明每个星期都打电话，为什么还会对我的声音没印象？”
“这是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过来，首先就从可能性范围内排除了你。其次是电话听到的声音会失真。”
施沐恩越说越觉得这事不能怪他，“要是你没搞什么惊喜，一开始就乖乖告诉我你会过来，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会直接去机场接人。
“骗人，我要是告诉你，你就直接不让我来了。”
“……”这他倒是不能否定。
黎阳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圆虎瞳倒影着朝思暮想的人，“你真的、真的没有讨厌我？”
“没有。”
“也没有不想见到我？”
“没有。”
“没有嫌我烦？”
“这个有一点……但是这种程度我还接受得了。”
黎阳垮下脸，“也就是很勉强，不喜欢——”
“我是说挺好的。”哭闹过的崽子要顺毛捋。
“那你为什么两年都不回来见我一次？”
“那是因为学业——”
“我今天下午问过你们同系的研究生了，根本不至于连几天的假期都抽不出来。”
“我跟他们不一样，你知道我跳级了，之后我也打算尽快结束这边的学业回国。”
黎阳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赶？”
施沐恩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老吵着让我早点回去，又说国内这样那样好，我回去之后有多好，当然这也是因为这里除了知识以外，一点有趣的事情也没有……”
黎阳的眼睛亮了，“也就是‘为了我’？”
“才不是！我原本就打算跳级毕业，这是原来的计划。”
“也就是说决定留学的时候就考虑到我了？”然后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他，就是施沐恩特有的变扭和害羞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呜呜太棒了，恩恩最好了！最喜欢你了！”
被他圈住的施沐恩不自在地撑开他，“撒手，你刚刚还骂我是骗子坏人——嗯，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
“哎？喔，今天下午下雨来着，我看着是毛毛雨，就懒得从撑伞了。”黎阳毫不在乎，区区小雨怎么能浇灭他赶着去见恩恩的热情呢，“湿一点又不要紧，我可以用体温烘干。”
还人体烘干机呢，施沐恩冒火地揪着他的连衣帽，“这不是根本没干吗？”
“是吗？没感觉。”
“这是感觉麻痹了。赶紧给我起来，去洗个热水澡。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感冒了怎么办？！”
“不可能，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感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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