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段莘莘没把遇见盛向予的事告诉章秋，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也没有说，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匆匆回的宿舍，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一幕，清冷淡漠的眸子犹如黑白色的水墨画般单调，不具有任何色彩，也不生动，不夹杂任何情绪，像丛林里独行的猛兽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小一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未曾参与的他的这一部分人生，是风雪交加的寒冬里开不出的花。
他似乎没有认出她，那天以后依旧没联系，也没回过她的微信。
周一时，班里有人说高二新转来三个男生。
她从办公室拿卷子回来经过走廊，一路上都在听闻高二那三个转学生的“光荣事迹”。
那三人原本是一中的，还都是重点班的，其中一个还是每次考试都排在年级前十的大学霸，可没一个省心的，打架逃课惹是生非，一中都是他们说了算。
“岂止一中，”有人说，“隔壁附中都得听他们的，更别说我们学校了，谁敢惹啊。”
“他们怎么那么嚣张啊？一下管仨学校？”
“他们那个老大，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据说打架从来不要命，有次直接把一人连头发带头皮扯下来一半！”
“一中不是市重点么？怎么学校不管？”
“那人家里有钱有权的，出了事直接甩钱，谁敢管啊。”
“这样的人来我们学校，我们岂不是遭殃了…”
“遭什么殃啊，他们那个头儿据说长得可帅了，就是看着很凶，谁也不爱搭理，追他的人太多了，人愣是一个也不找。”
“不找对象？”
“说是以前有一个，后来分了，就没再找了。”
她一路听着回到班里，章秋凑了过来，“莘子，你猜高二那三个转学生是谁？你绝对吓一跳！”
她把卷子放在课桌上，“谁？”
“阿予！”
外面走廊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她透过走廊窗户往外看，有个身影从窗前路过，一闪而瞬，但不难看出身形修长，骨相极好，在一众人群里尤为明显，引得走廊上的学生纷纷扭头看。
她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人身上，趴在窗前。
那人的校服是刚领的，十分崭新，此时正往身上套，里面一件黑色短袖，校服往后潇洒一甩时短袖跟着牵扯，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她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不敢置信。
直到后面又有人叫他，那人回头，她才瞳孔猛地一下放大，眸子里映出那人的脸。
微微上挑的眼尾像燃烧的火苗，一下子灼伤了她。
是他。
刚才唤他名字的是张阳，张阳走过去勾着他肩膀，笑着说着什么，似乎很是兴奋，而他却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看着他极为冷淡的模样，段莘莘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他变了，却是变成了前世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
不是影子，不是残骸碎片，而是真正的他，真正的前世的他。
她想开口叫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没看见她，和张阳转身继续走，逐渐离去。
六中高一和高二是同一个楼层混着的，她所在的三班和高二的九班正好挨着，这一层就一个高二的班，所以不难猜测他应该是九班。
至于为什么转学，她想不明白，前世他为什么转学她也早记不清了。
一整个上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消失了快一年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如今就在隔壁，只要她想，可以随时见到他。
可这个时候她却失去了勇气，连靠近九班都不敢，一连几天都没再见他，后来听别人说，他压根没怎么来学校。
“他在一中的时候就总旷课，老师都见怪不怪了，”班里有人说，“可人家成绩每次都是前十，也不知道怎么学的。”
“脑子好呗，有些人就是过目不忘的，学起来毫不费劲。”
“咱们学校也不管他？”
“管什么呀，人他爸直接过来跟校长聊了，学校的态度大概是只要他学习成绩不往下掉，不在学校惹事，随便他一个星期不来也行。”
于是段莘莘没在学校再见过他，若不是整日听着身边一些人讨论，她差点以为六中没这个人。
高一放学早，她吃完晚饭后喜欢在操场溜达背单词，一个人的时候心总是能安静下来，不用说话，脑子可以思考很多东西。
她一边低头把耳机插耳机孔里，一边小声念叨着单词，突然脚边不知被砸了什么东西，咚一声让她吓了一跳，肩膀猛然一缩，再低头时不远处滚着一只篮球。
有人在篮球场打球，她并不诧异，但奇怪的是这里是操场，篮球场在旁边，有人在这里打球且把球摔在她脚边，就十分不平常了。
她猜测这一定不是意外，像是人为，于是扭头看去。
身后不远处走来一群人，七七八八个 像是校外的，有的染着发，有的身上有纹身，看着像是外面混了很多年的二流子。
有个人在里面十分显眼，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盛向予朝着她走去。
两人对视，他目光却是淡淡的，仿佛不认得她，走到她面前后又直直从她身边越过，捡起地上滚落的篮球。
她脑子都空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神。
一群人朝着篮球场走去，她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走远后他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不知为何，她觉着心酸的很，像跨越了两个世纪一般，一眼万年。
像与前世的他隔空相望。
也就是那一眼，似乎给了她勇气，让她朝着他奔去。
“盛向予！”她喊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一群人回头了，她跑到他面前，这才仔细看清了他的脸，眉尾处有一道极淡的疤，一看便知是经常打架受的伤，又没有好好处理才留下的，却丝毫不影响模样，反而添了些别有味道在里面。
他一直看着她走近了，才缓慢开口，“有事？”
他语气平淡，如一汪死寂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
他好像真的不认得她了。
这一句直接让她把所有话所有疑问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他难道失忆了吗？
她抿了抿嘴，最终低下头。
“予哥，”有人叫他，“走了，回来再跟小姑娘调情了。”
“哈哈哈卧槽，你见过予哥撩小姑娘？反正我是没见过。”
“予哥活的跟个孤家寡人似的，见了女的跟见了石头一样。”
“还不如石头呢，记得予哥说过啥吗？石头能砸死人，女人能干什么，哈哈哈哈…”
一帮人笑，盛向予又看了段莘莘一眼，转身走了，到那群人旁边时抬手砸了刚才说话那人一拳，模样漫不经心，却出手极重，似乎不乐意他们这么说。
一群人在篮球场打球，操场此时多了些学生聚集，她慢慢往回走，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单词一边胡思乱想，心思也不在背单词上了。
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回答了她无数问题。
或许他早已无声告诉她形同陌路，她却久久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他早就走出前世和儿时了，只是她太傻，没那么快明白而已。
如今也不知算不算晚。
操场一些女生听闻盛向予时隔好几天又来了六中，都跑去看打球去了，她逆着一些人走，看着那些个喜笑颜开的兴奋的笑脸，心里不知怎的泛起一股五味杂陈来。
他或许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盛向予。
她找了处草坪坐下，手里捧着本书看，深秋天黑的早了，没一会儿开始日落，消失在教学楼下，操场亮了灯，篮球场的灯却始终没有装，于是天一黑一群人就从球场走了出来。
“予哥，去网吧不，文子他哥新开的，就在新华街那儿呢。”有人提议。
他手里拎着半瓶水慢悠悠走着，刚打完篮球整个人身上发热，秋日晚上的冷风一吹顿时神清气爽，他摇摇头，“不去。”
操场早已没什么人了，他像是惦记着什么似的在操场跑道上边走边看，终于在草坪上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身影娇小，坐在那里缩成一团，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又好像百无聊赖的在揪地上的草，一动不动像只小兔子，胆怯又小心翼翼。
他打发走了那些人，自己找了个不明显的位置坐下，一边点烟一边望着她。
有时候太想她，自己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坐着，没一会儿一包烟就能见空。
少说加起来也活了快四十年了，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身边无一人懂他的过去，无一人明白他如何挺过生离死别，所以时常感到孤独，却无法诉说。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自己待着，有时候能愣一晚上不睡。
倘若心里没有牵挂就好了，这样他也能潇洒一生，毫无顾忌，哪怕是上天入地也随心所欲。
可偏偏她就是出现了，他就这样来到有她在的世界，因为毫无征兆，他有些措手不及，更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也罢，时间太多了，他可以慢慢准备，反正，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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