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孩子
一句话砸下来，沈瓷在距离的疼痛中感觉身体要被劈成两半，护士稍微碰她一下都疼。
在被人抬上抢救床推到手术室的过程中，她脑袋里走马观花地跑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每一个片段里都有靳译霆或深沉或冷漠的嘴脸。
此时此刻他还躬着身子推着她往手术室走，黑眸深邃，独独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虚弱地眯着眼睛，疼得满头是汗，他伸手摸她冰凉的脸颊，神情闪过钝痛。
有那么一刻，沈瓷心底里闪过一丝痛快。
只是那一丝丝痛快，在手术室大门关上的时候，变成了恐惧和迷茫。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探照灯直直打下来，晃得人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景，护士帮她擦着身下的血，医生用药水涂抹她的腹部看超声影像。
只记得这些了。
后来沈瓷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监护室，空气里泛着一股冷厉的消毒水味。
沈瓷下意识摸了一下小腹，那里平坦光滑，没有异样。
她不敢想自己怀上靳译霆的孩子会如何。
前面许多事情都没有解决，后面的问题接踵而至。
生活从来不给人以喘气的机会。
太倒霉了。
沈瓷只能这么想，没法深入去描绘自己的情绪。深想的事多了，人就会失去理智。
又是深夜。
靳译霆坐在沈瓷床前，高大的身材收在西装里，平常的精干强势一并收敛成了迂回的话。他哽了半天，才说，“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没提孩子，也没提她的状况。
沈瓷喉咙发干，说话的时候成了沙沙的烟嗓，“我怀孕了吗？”
靳译霆垂着眼皮，轻描淡写，“怀了。”
沈瓷长长呼出一口气，一阵尖锐的心酸涌上来，眼睛里热热的，她索性闭上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夜里只有窗外几声弱弱的蝉鸣声。
夏日的聒噪仿佛一点儿没有侵袭这个房间，这里像冬日一般寒冷。
身上的薄被并不暖和，还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夜里无声的拉锯。
隔了很久，沈瓷听到倒水的哗啦声。
靳译霆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了想又拿起来吹凉。
沈瓷听着他吹气的声音，声音有些僵，一字一字地，“还在吗？”
这会儿吹水的声音也停了。
靳译霆握着那杯水，滚烫一直从手心蔓延到胸口，胀得他难受，悲喜掺杂，不分比例，也不讲道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什么？又难过什么？
“在。”
靳译霆说。
沈瓷没声了，不知道睡着了还是偷偷在哭，靳译霆没抬头看，就抱着那杯水凉到了手指的温度，才问沈瓷，“想喝水吗？”
说完他又自己迟疑了一下。
医生说刚大出血过后，要好好给病人补一补。
大半夜的，他买了红糖和枣片，刚刚忘了泡。
靳译霆起身把水倒了，重新捣鼓了一杯红糖枣茶，把病床调高，扶着沈瓷稍稍坐高了一点，用吸管喂给她喝。
她没有拒绝，身体实在太虚弱太疲惫了，像一只被挖空的树，风吹过来的时候，心里的不平不甘和怨怼，都成了树里面的毛刺，反过来扎得自己浑身是血。
困倦比任何时候来得都更凶猛。
沈瓷挂着营养液睡了过去。
靳译霆用手帕给她擦干净嘴巴，又捏了一张帕子，帮她擦掉脸上的汗。
他一夜没有阖过眼。
病房里的台灯很暗，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深深的侧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一直到今日，两人的关系模棱两可的走着，她的屈服大多畏于他的强权。
从前到现在都为了她的家人向他低头，以后呢？以后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那样倔，还会留在他身边？
这么想着，靳译霆忽然开始期待这个孩子。
至少，他和她之间，冥冥中多了一个浓于骨血的联系。
一股浓烈的庆幸涌上来，靳译霆按住眼眶，微微湿了眸。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偷偷亲吻沈瓷的脸，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她的手在睡梦中紧紧贴着腹部，他将唇贴上去，灵魂仿若颤栗。
放下被子，关上灯，藏好眼底的炙热疯狂，靳译霆坐在沙发里，将自己完全陷了进去。
天光大亮。
靳译霆安排了早餐，陪着沈瓷做别的检查，推迟了沈瓷腿伤的修复手术，一门心思要她养胎。
而私人医院的病历记录里，根本查不到沈瓷这个人。
他有心藏着她，谁也不可能找到。
沈瓷情绪平静得可怕，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表态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什么看法。
靳译霆离开医院的时候，她和方糖两人约了视频。
方糖穿着白大褂，在卫生间小声的讲话，“沈瓷，你怎么又住院了？是不是靳译霆他又……”
“我怀孕了。”沈瓷告诉方糖。
“什么？那你打算怎么办？留下还是……”
沈瓷看着面前的电视机，新闻上正播放着知衡集团一再扩张成为江州辐射周边城市的经济主体，“再说吧，我现在找你，是想请你帮我雇个人盯着宋书。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不太方便，钱我可以出。”
“宋书他，他好像是有点奇怪，之前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是说我的身世？”沈瓷冷笑。
方糖诧异，“你怎么知道？”
不等沈瓷说话，她看了看手表，“我只能出来两分钟，今天公司老总来巡查，我得回去了。事情我给你办到，你别太操心，先养好身体。”
“需要的资料我等会发给你。”
“好。”
电话挂断，方糖从厕所跑回工位，还没进实验室，就被上司元主任逮住，“诶？小唐，你来得正好，公司最近研发的新品是你在负责，不如就你来跟唐总他们介绍吧？”
方糖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心里默默问候元主任，嘴上笑着，“元主任，我是小方，你找小唐是吗？我去帮你喊他。”
唐玦站在研发部的部门照片栏前面背着手，百无聊赖地歪过头，“研发组没有人姓唐。”
方糖：“……”可真是谢谢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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