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上元夫人（下）

却说苏子规回到咸宜宫西侧殿，对玉儿道：“你去看看没有没热水。擦把脸。”

        玉儿道声“是”，便去打水。苏子规摘下今日玉儿给带的荷包，看着十分精致，针法也与众不同，虽是丝线绣制，却是如一粒粒小珠一般的打籽绣，看上去分外有趣，苏子规回想这个荷包以前并未看到过，心中推测，是玉儿这几日做下的，苏子规心中暗道：玉儿啊玉儿，你这又是何苦，这几日明明是帮我做事，缘何就不与我说呢，害得自己受了我的责罚，叫我如何对得起你。

        很快玉儿端水回来，伺候着苏子规洗了脸，苏子规道：“玉儿，这个荷包是你绣的么？”玉儿道：“是，奴才看着美人这些东西不多，便想着替做几个。您若不嫌做得粗，便戴着玩吧。”

        苏子规道：“我哪有嫌弃你的针线的道理。”玉儿跪下道：“美人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恼了奴才。”

        苏子规道：“给我起来说话，再动不动就跪，叫你出去跪着。”

        玉儿起身道：“玉儿知道。”苏子规道：“你也知道我这个针线，简直没法看，您这么好的绣活，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玉儿道：“美人若是喜欢，赶明儿奴才再多做几个。”

        苏子规道：“这东西有得用的就罢了，你也不必过于劳累。”玉儿道：“奴才不累的。”

        苏子规道：“杨才人有日子没来咱这边了吧。”

        玉儿道：“您还想着杨才人呢？要奴才说，您当日的话未免太难堪了，杨才人自然是不愿意再过来了。”

        苏子规道：“玉儿，你看杨才人这人怎么样？”玉儿道：“奴才哪会看什么，赵才人一幅百花让春便升了美人，许是杨才人看了，有样学样罢了。美人您素日也不在这上面上心，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苏子规道：“我刚瞧她绣的上元夫人，头上珠翠倒和你给我的荷包一样绣法呢。”

        玉儿神色一变道：“打籽绣会的人也不少，不过寻常嫌麻烦用得少罢了。”

        苏子规冷笑一声道：“是么？说，杨才人的上元夫人像，是不是你这几日的手笔？”

        玉儿听了，“咣当”一声，膝盖磕在地上，不再说话。

        苏子规一直门外道：“好，你既有心向着杨才人，我这屋里也容不下你了，出去。”

        玉儿哭道：“美人，饶了奴才这回罢。”

        苏子规道：“那好，你告诉我，为何要帮杨才人，我屡次寻问，却不肯说？你需知道，我虽不喜杨才人，却也不是那小性之人，你要帮她，说出来，难道我会不许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玉儿道：“都是奴才的错，求美人饶恕。”苏子规道：“饶你可以，说出来，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玉儿道：“奴才说了，求美人别再告诉第二个人。”苏子规道：“说罢。”

        玉儿道：“杨才人是奴才亲妹。奴才是七年前入的宫，原以为再也见不着家人了，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情形相见，那日美人命奴才送她出去，她和奴才说，她有幅绣屏忙不过来，奴才想着能帮便帮一把吧，她也不是不会针线，无非就是慢些，奴才这几日夜里帮她绣一些，白日里却是她自己所绣。”

        苏子规道：“杨才人，杨华卿，她叫华卿，你呢？”玉儿道：“奴才本名卉卿。”

        苏子规冷笑连连，道：“好啊，你杨家到底有几个女儿？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往宫里送？”玉儿道：“七个。”苏子规见玉儿实诚得过分，喝道：“我问你了？好了，起来吧，你这事我在想想。你要不方便总往她那去，赶明儿抽空告诉她，没事只管过来就是，也别管我，西侧殿三间屋子呢，你们只管说体己话便是。”

        玉儿道：“奴才明白了，谢美人恩典。”

        苏子规这时再听玉儿口称“奴才”只觉得有些刺耳。遂道：“你下去吧，我要歇着了。”

        玉儿退去，苏子规躺在床上，深深睡去。

        恍惚间，苏子规只觉有人轻推自己，起来，只见自己的师父——女侠崔月芝在侧，苏子规有些害怕，翻身跪在地上道：“子规，怎么你嫁人了也不告诉师父？”

        苏子规素来对师父多有敬畏，此刻崔月芝虽然声音恬静，在苏子规听来却如诘问一般，苏子规跪在地上，讷讷不语，又听崔月芝道：“子规，你嫁得是什么人？你知道么？”苏子规摇摇头道：“不、不知道。”

        崔月芝抚措着苏子规的头，道：“傻丫头，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什么也不知道。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苏子规道：“师父，您怎么会不见？”

        崔月芝道：“师父到时辰了，自然该走了。你好好过日子，别想师父。”说罢，飘然而去。苏子规想要起身去追，却又动弹不得。强自挣扎，睁开了双目，始觉一梦。

        梦醒时，苏子规但觉浑身酸痛。女侠崔月芝已经逝世了快一年了，这是苏子规第一次梦到她，苏子规只觉心中无比苦痛，仿若刀割一般，回想梦中，流下了热泪。

        苏子规素来不信鬼神，只信服师父，如今师父在梦中谈及自己嫁人，又命自己好生过日子，全然不谈报仇之事。这让苏子规多日来的愧疚之情稍减一成。在她看来，也许这便是命罢。

        苏子规从床上坐起，找来笔墨，画了一张崔月芝的像，苏子规不擅文墨，自然也不通书画，画下的人像不过勉强能看罢了。这叫苏子规十分懊恼，她有心明日找来宫廷画师，来帮自己画上一张，却不知自己小小美人，是否能召来一位擅人象的画师。

        第二日，玉儿一早见到苏子规的画，道：“这是美人画的？”苏子规道：“见笑了，昨里梦到上元夫人了。”

        玉儿道：“上元夫人和美人说什么了？”苏子规道：“没说什么，叫我与人为善。可惜我不通书画，画不出夫人容颜，要么画好了，必然供上上元夫人。”

        玉儿道：“要么，玉儿帮美人画上一张。”苏子规眼前一亮，道：“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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