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血不归经（上）

佳菊见苏子规留自己喝茶忙道：“贵人叫玉儿姐姐莫要忙活了，奴才还要赶紧回去，晚了玉环大姐姐又该打我了。”

        苏子规褪下腕子上的虾须粗细的绞丝镯道：“我知道宫女不能戴带镶嵌的，这个镯子无妨，过节带着玩吧，别推辞。”

        佳菊素日在坤均宫也是见过好东西的，道：“贵人赏赐，却之不恭，只是奴才不敢收，怕回去娘娘知道了该恼奴才给贵人传句话，也贪您的东西了。”

        苏子规道：“如此，替我带娘娘个好吧。就说娘娘心疼臣妾的心，臣妾都知道了，日后自然安守女子的本分，再不逾矩。”

        佳菊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玉儿送走了佳菊，回来对苏子规道：“贵人刚怎么了？奴才瞧您怎么倒像哭过的样子？”

        苏子规将手一摆，道：“哪里就哭了，净拿我取笑，我还要问你，里面那是熏的什么香，险些呛了我。”

        玉儿道：“荔枝香。”苏子规眉头一皱，问道：“荔枝？”

        玉儿解道：“是荔枝壳与麝香一并浸在酒中，泡上两宿，再蒸干捣碎成末，加入麝香，用蜜和成丸就成了。”

        苏子规道：“这样麻烦？赶明儿不用这个了。”玉儿道：“这还叫麻烦，这个原算是简单的，您要是不喜欢，奴才赶明儿换成别的便是，许是今年的荔枝还没到，便用了去年的壳，气味所以不大好。”

        苏子规道：“这还算简单的？”玉儿道：“之前用的胜兰香、杏花香莫说炮制如何，便是用的香药都要比这个多上几味。”

        苏子规问道：“你很喜欢香药么？”

        玉儿道：“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是各宫里都有，咱也点上便是了。太复杂的也做不了，好不容易照着书上配了一副又应时令，又简单易制的，结果您还不喜欢。早知道不费这个事，人家给咱们送来什么，咱便用什么便是了。”

        苏子规笑道：“原是头一回弄，怪道呢，无妨，你若喜欢，闲了便配着玩呗，留着放久了也没用了。只是别太劳累自己，再则，我原并不挑剔这些，刚才也不是你的香不好，是因为我离得太近了。你也不必为了讨好我，便劳累自己。怪辛苦的。”

        玉儿笑道：“玉儿不辛苦的。”

        苏子规道：“对了，你说在书中看的方子，难道你在家中看的书，现在都还记得么？”

        玉儿道：“哪里还会记得，咱这屋里有书，您不知道么？”

        苏子规讪笑道：“不知道。”

        玉儿道：“前头皇上赏赐了各色图书无数，您都不记得了。”

        苏子规道：“那些日子每日赏赐赠礼不断，我怎么会记得。不过，真多亏了你记得。”

        玉儿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却见苏子规忽地娇嗔道：“不对，这是嫌我不读书没学问呢。走，你带我去看看，当时都送来什么了？看看他还嫌弃我什么？”

        玉儿笑劝道：“好了，送您书无非就是想叫您有个消遣。要是送您书便是嫌弃没学问，那送脂粉呢？嫌您长得丑？送首饰呢？嫌您穷？”

        苏子规亦觉好笑道：“你净怄我。”

        玉儿道：“笑了便好。”苏子规又垂下眼，道：“我知道，在这宫中，我原是比谁都不如的，他看不上我也是应当。咱们两个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

        玉儿道：“贵人，您是动心了。”

        苏子规道：“动什么心？”玉儿道：“您对皇上动心了。”

        苏子规笑道：“哪有的事。”

        玉儿道：“您以前虽也说做个小才人、小美人挺好的，但绝不是现在的神情。您也不会觉得皇上给您东西是看不起您。您怕了，您怕自己配不上皇上。”

        苏子规道：“我刚好点，你又怄我。”

        玉儿道：“不是奴才怄您，是您自己心里怄得慌。”

        苏子规将手一摆道：“你出去吧，叫我一个人待会儿。”

        玉儿退了出去，苏子规心中烦乱，看着画像，心中暗道：“师父，她说的是真的么？我真的对皇帝动心了么？不，不会，我和他本不是一路上的人，将来，只要我功夫成了，我还要出宫报仇，我怎么会耽于皇帝的恩宠呢？况且，我从未让他真的宠幸于我的。不，这绝对不是真的。我没有动心。没有。师父，就在这里看着子规好么？告诉我，我没有对皇帝动心。”

        苏子规强迫自己坐在榻上，暗调内息，心下却十分烦乱，越是强制自己导流内息，越是做不到，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烦乱的内心倒安宁了下来。将身往后一仰，沉睡过去。

        却说玉儿在外面伺候又哪知道苏子规在内的难处。直到晚膳时分，玉儿方知道苏子规呕血昏迷，急得也顾不得是否会连累自己，直去寻太医来。

        玉儿到太医院，也不顾太医正忙，便将旧日相识的方太医拉了来。素日跟着方太医后面拿医箱的小太监康宁一路小跑的跟着二人。玉儿将太医引至屋内，又道：“方太医您稍待，我去看看我们贵人现下怎么样了。”

        玉儿进屋见苏子规还在昏睡中，便将帐子放下，方请方太医进屋。方太医隔着帘子替苏子规把了脉，道：“敢问玉儿姑娘，贵人近来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玉儿沉吟着，不知该不该说，只道：“这个奴才也不敢多说，太医只管诊治便是。”

        方太医道：“从脉上看，贵人是忧虑过度，又有些急火攻心，故而血不归经。”

        玉儿道：“太医看有什么法子能叫贵人醒来么？”方太医道：“玉儿姑娘莫急，贵人的脉沉着有力，倒像是睡着了，少顷自会醒来，微臣再开剂方子，玉儿姑娘服侍贵人服下，自是无碍。”

        玉儿道：“果如太医所说，那玉儿先替我们贵人谢过太医了。”

        方太医道：“这方子说来也简单，莲子心七枚、糯米二十一粒，研碎，以黄酒调开送服。连服七日，便该好了。之后再行调养，便可痊愈。”

        玉儿道：“太医说的方是简单，且听着不那么苦，只是眼下贵人还未醒来，倒叫奴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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