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对于有的人来说，装傻是一件天生就会的事情，比如说我。
显然昨天的事情暂时用装傻来解决是目前看起来比较好的选择，这个我也是懂的，当然不排除有可能我是真的傻，不过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前辈不和我说话了。
为什么？
怎么想被占了便宜的人都是我，不是应该我生气，我发脾气，我扯着他的领子叫他负责吗，初吻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初吻，我都没有谈过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想不通，他凭什么不理我。我都拄着拐杖在他病房门口又绕了三趟了，明天早上我就要先出院了，他要是再找借口让村上小姐送我回楼上我就哭了。
我真的会哭的，我要哭给所有人看，让整个住院部都知道他克里斯对不起我。
好的，言重了，我确实干不出这种事，也不会哭。
我都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可能是爸爸妈妈从洛杉矶回来硬要把我从爷爷那儿带去东京的时候，但是那时候实在太小了不能算数。真正的上一次应该是去年做完内收肌手术的那天，爷爷过来帮我把摔坏的滑板修好了，但我看着滑板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修好，所以才大声地哭了出来，可能用嚎哭比较准确，因为村上小姐急匆匆跑进病房还以为我出了事。
话说到这里，我还挺想看克里斯前辈哭的，据说他们棒球部向往甲子园的少年们没有一个能在夏天不落泪的，只是我从来没看过棒球比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哭，我输了比赛还没有哭过。
算了，如果都是输了才哭，那我希望他们别哭吧。
倚着扶手我看向走廊另一头，可算给我逮到了，克里斯你有本事就在病房里窝一辈子别出来。
“我说，泷川·克里斯·优先生！”我举起用拐杖指着他喊道。
他没有先转头，倒是跟着他从病房里走出来的那个大叔先转身了，虽然前两天我都没碰见，不过就这个外国人的长相和年纪来看，这大概就是前辈的爸爸吧。
男人疑惑地看过来，我自知这么在住院区大喊大叫有些失礼，所以尴尬地笑着慢慢收回了拐杖，装作刚刚吼叫着他儿子的名字的人不是我，摸了摸后脑勺我又后退了两步，试图先逃跑。
结果才拆了线还裹着纱布的右脚绊到我那只用来使力的左脚，咚的一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瓷砖地又硬又凉，尾椎骨摔得生疼。
太——丢人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地缝暂时给我钻进去躲一会儿，我脸皮是厚，不过也禁不住我自己这么折腾。
克里斯前辈貌似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朝我走来，大叔应该问了他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只听见了他的回话：“是认识的后辈。”
这短短几个字又点燃了我刚刚因为尴尬而熄灭的不满，我拍开他的手，滑了两下才自己爬起来，抬头狠狠瞪着他，我总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因为我忘记了眨眼，眼睛酸得很，而他虽然一只胳膊被固定着，却仍然用另一只就在边上护着我。
摇摇晃晃单脚站定，我抱住他的手臂又立刻松手去抓墙上的扶手。
“我帮你去叫医生。”他扶起倒在地上的拐杖靠着墙，说着就又要转身走。
“前辈！”我生气了。
“你摔倒了，必须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他又冷静地解释道，怎么道理总是站在克里斯前辈那里。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耍赖似的去扯他的衣服。
隔壁病房的阿姨大约是听到了声响，她推着轮椅出来，还和那位大叔交流得很快乐，但我顾不上这些了，反正我脸皮厚。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我没有。”前辈摇头。
克里斯你竟然装傻，这不适合你。
“你都……那样……我我我……”我忍不住两手比划了好几下，差点又向后倒了，被前辈伸手一把捞住，我就靠在他的身上，他低头看着我，是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神，我抬眼也看着他，还是那股热气从胸口爬到了脸颊上，憋了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
贴着腰的手掌心本来就烫得厉害，我们俩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前辈的手好像也越来越热了，我深呼吸了三下，指着刚刚的大叔问：“你为什么和叔叔说我是认识的后辈？”
才问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没说到重点上，不管了，我继续盯着前辈期待他的回答。
“我陈述了一下事实，确实是认识的后辈、学校的同学。”他抓住我的两只手，让我紧紧抓住扶手站好，然后又说了一遍，“我现在真的要去帮你叫医生了，在这里等我。”
不开玩笑，这个瞬间我真的觉得哭是一个极佳的选项。
“克里斯，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可算问出口了，他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就仿佛没听见一样走向了护士站。
另一头看戏的大叔和阿姨懊恼地都哎呀出声了，我不知道大叔下一步是不是把手里的水杯扣在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头上，因为如果那杯水在我手上，那下一秒一定就会出现在克里斯前辈的头上。
值班的年轻医生在前辈的催促下急匆匆走了过来，克里斯只是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医生弯下腰仔细地替我看过了右脚，还笑着说我比别人都恢复得更快，走之前拍着我的肩膀小声说：“他很紧张你呀。”
——紧张个屁！
我保持着最后的良好风度和医生说了句谢谢，然后半句话都不说，也不看克里斯前辈一眼，拿过拐杖就往电梯方向慢慢挪动，我的内芯当然是想飞奔着跑开的，奈何我的身体禁锢了我。
“是。”
走出去没几步，我听见前辈说话的声音，他的音量总是这么刚刚好的，语气也总是这样，让人不知道他的想法。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我慢动作倚着拐杖画了个圆心转过来。
“我说是。”如果这会儿前辈的背景不是两个在嗑瓜子的观众的话，我会觉得很感动的，但无所谓，我脸皮厚。
拐杖今天第三次被我甩开，我单脚蹦着就往他那儿跳，见我就要扑倒在他身上，他又单手扶住我，可惜这身高差太令人烦躁了，我咬牙心一横，和预定计划中一样伸手扯过前辈的领子，昂起头凑了上去。
“哇哦——”是来自观众（大叔和阿姨）的欢呼声。
克里斯前辈被我吓到了，和那天我被惊到还有点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我重心不稳，所以两个人的牙齿直接撞上了吧，我还是忘了眨眼，看到他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开始回应这个吻。
等等，这个就不在我的设想中了，这是住院部走廊啊，两边全是病房啊，还有护士，人真的很多啊，我的脸皮能不能再厚一点。
“闭眼。”
他轻声提醒走神的我，却不是停下来的信号。
而一会儿等我再准备跑回我的病房之前，我又听到了大叔问他，这次克里斯前辈说，“现在是女朋友了。”
抬手按了一下电梯楼层，我低下头开始傻笑，先是憋着，然后又嘿嘿笑出了声。
病房里，爷爷正在帮我收拾东西，他见我的表情也笑起来，“发生什么好事了，早上你从楼上回来的时候还气得厉害呢。”
“嘿嘿，”我坐在床边下意识开始摸头上并不存在的熊耳朵，“就……嘿嘿。”
“不问了，不问了，”爷爷摇了摇头，“是老爷子不懂你们年轻人。”
“反正都是好事情，爷爷，我觉得这世界上啊，常常会发生的还是好事。”我都想不起上一次我这么想是什么时候了。
实际上我完全忘记了之前御幸还问过我为什么前辈会刚好出现在台阶上，我不是那么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也不会去想为什么前辈会喜欢我，更不会考虑我为什么会喜欢前辈，结果最重要。
何况如果克里斯前辈是个什么话都会说的人的话，他大概就会告诉我，那年我从u型池顶端滚下去的一刻他就刚好路过了场外，他应该也会和我说，四月之前的那个冬天他每周三都会在复建中心见到的那个咬着牙做恢复训练的女生是我，他或许还会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我拍着桌子对原泽医生大喊的那天，是他第一次因为害怕想要逃跑。
不过这些理由和答案都不重要就是了，因为我是只蠢熊。
假设他曾经看着我走过来，那我也就不会再拒绝看着他走下去，不如说我终于明白了，我每一次看到的他看向我的眼神，确实都是在看着那个我。
好事啊，总要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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