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接连好几天，季念一忙着入职尚雅的创意部。
季念一的mentor叫judith，一个永远穿着干练的职业装，脚踩恨天高的女人。她的步伐向来果断，恨不得要在地板上戳几个洞。季念一跟在她身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加快自己的脚步。
她总是能从judith身上闻到不同的香水味。她甚至想问judith是不是每天早晨会根据早起的心情搭配不同气味的香水。
所谓一入广告深似海。每个广告人表面上光鲜亮丽，穿着时尚，背地里都熬着最晚的夜，打着最长时间的工。
卷。
被行业内卷，被甲方磨砺得想把脾气二字从人生字典里麻溜删掉。
好在，从目前看来，季念一觉得上司同事都挺好相处的。这天周五，judith在群里通知晚上部门外餐，欢迎几个新入职的校招生。
不出意外，吃完晚饭后，大家都想找个地方续摊玩乐。季念一作为新人，不好提前离场，于是跟着大家一起去了ktv。这家ktv在c市赫赫有名，它也在季念一经常和乔雨昕、周泽初聚会的那条酒吧街上。
上大学之后，季念一有一段时间经常光顾酒吧，酒量在那时练得还不错。但她喝醉后不太安静，所以也不敢在生人面前多喝。
这厢，部门里的老人们抓着新人玩了好几轮喝酒游戏，为的就是测测新人们的酒量，好知根知底。喝过几轮，季念一就以上厕所为由想去醒醒酒。
刚出包厢门，季念一就和迎面走来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她闻到了男生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木质香调。
有点好闻。
还没缓过神，男生已经退后一步，主动拉开了距离。
俞白沙哑着嗓子说，“你怎么在这？”说完，俞白意识到自己嗓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喉。
季念一冷淡地回：“部门聚餐。”
季念一心想，怎么哪哪喝酒都能碰上他。
俞白似乎也看出季念一在疑惑为什么接连两次都在喝酒的场所碰见彼此，他没等季念一问出口，就率先解释道：“我们同学聚会。”
季念一注意到了他嗓音的不对劲，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感冒了？”
“不知道，只是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疼。”
“嗓子不舒服就少喝点酒吧，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说完，季念一觉得没什么可寒暄的，便准备离去。刚走没两步，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俞白拉住小臂。
俞白没使什么劲，但季念一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他的指节，或许他手心里还有一丝微汗。
她想起过去的俞白也是这样，一双大手总是那么温暖，即使在南方阴冷的冬天。他喜欢牵着自己，不时地来回摩挲自己的手背。他的掌心宽大，没有什么茧。
季念一回头，俞白便礼貌地放开了他的手。在这室内充足的冷气里，季念一感受到刚刚被俞白抓过的位置，突然失去了温度，有一丝凉。
俞白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他试探着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季念一干脆地回绝，“不必。”
俞白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我们差不多快结束了，你完事给我发微信，我等你，一会我送你回去。”
俞白的决定好像带了点不容反驳的意思，他一直都是那样笃定的一个人。他不会问女生，我能送你回家吗，或是我送送你好吗，而是简简单单陈述出自己的想法，替人考虑周全，做好安排。
谈不上什么霸道，他总是那么有把握和自信，又不会给人一种被擅自安排的不愉快感。
季念一没再说什么，便直直走向了厕所。
回到包厢后，季念一自己被灌了不少酒，也替和她同时进公司的女生viki喝了不少酒。viki不时地向她投以感谢的目光，又带着一点歉意。她安慰着viki说没事。
纵使季念一这样的酒量，她也耐不住一直喝。
这期间，俞白只发来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几点结束？
第二条，在一小时前，他发来，我在大厅等你，不急。
从和俞白在ktv遇见时算起，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小时，他一直等在大厅吗？他想干什么？
终于，在十二点前，结束了这场部门聚会。
季念一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她努力稳住了自己的脚步，拒绝了男同事的搀扶和要送她回家的提议。
她跟着一行人走出去，看见了等在大厅的俞白。
他还是那么的好看，上大学之后又长了些个子。她记得俞白高中时就很爱各种运动，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爱运动，长得也比同龄男生高一些，现在……大概有187吧？
几年过去，俞白脸上的学生稚气已经完全褪去。他的下颌线越发地凌厉，眼神越发地坚定，好像没有人能他的眼睛里探索出什么，那双眼睛在讲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穿着干净的白t和运动裤，仍旧喜欢简单清爽的打扮，喜欢穿各种潮鞋。以前的他喜欢一款鞋，甚至会收集好几个颜色换着穿。
俞白定定地站在ktv出口处，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丝毫不管过路的人是否在悄悄打量他，只管定定地看着季念一。
季念一随着大部队慢慢走向出口处，最后停在俞白的身旁。她向同事告辞，并嘱咐几个女生回家注意安全。
打量俞白的目光更多了。
并且越来越多的人的眼神开始在俞白和季念一的身上来回切换。俞白毫不在意，撑开伞对季念一说，“走吧。刚刚下雨了，等你的时候出去买了把伞。”
俞白拦了一辆出租车，替季念一打开了车门，撑着的伞随着季念一上车的脚步移动，然后一起上了后座。
太狭窄了。
出租车的后座，真的太狭窄了。季念一一时无法适应和俞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共处。
纵使出租车在内环上狂奔，噪音有点大，她仍然能清晰地听到俞白的呼吸声，和他不时移动双腿，布料和座椅摩擦的声响。
没有人说话。
一如俞白第一次送季念一回家时那样，他们在出租车上一路保持沉默。只是，这一次，俞白没有再牵她的手，他们的心境也不再相同了。
季念一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夜景，借此患着酒劲，或者说是不太安宁的心绪。
下车后，雨停了。
两个人不用再共用一把伞，因此，也稍稍隔开了一点肢体距离。俞白，适应着季念一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旁。
到了小区门口，季念一道了句谢，便准备刷卡进门。
季念一转身的一瞬间，俞白脱口而出，“一一。”
季念一顿时停住了脚，却没有回头。
这声一一，让季念一万般惆怅。不同的人说同样的字，总是有不同的味道。
不似朋友般或亲昵或调侃的语气，也不似父母熟稔的宠爱的语气，俞白每次叫季念一的小名，总有特殊的味道。他的嗓音苏苏的，比其他男生的声音要略低一点，尤其是在发单音子节的时候，比如，嗯，啊，还有一一。
季念一忍不住用上扬的语气，回了一声，“嗯？”
俞白这声脱口而出的小名，让季念一难得的乖巧，难得的温顺。
俞白试探地说，“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还不赖。”
不知道什么是好，不知道什么是不好。反正无聊时就找找热闹，一个人时就凑时间打发过去。这样算好吗？
“我记得你……”俞白握住雨伞的手紧了紧，“以前很乖很安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喝酒的？”不是疑问，是很陈述的语气，好像在俞白看来，这已经是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他大概忘了自己在高中时就学会抽烟喝酒了吧，在父母面前是乖乖学生，天子骄子，背地却里和兄弟们频繁出入酒吧。
是啊，一个好的女生，就不该和烟酒沾边，也不该频繁在夜晚出入声色场所。
一个好的女生，就该温柔，善解人意，知书达理，而不该和男生一样贪图玩乐。
谁知道在俞白眼里，她现在活成什么样了呢？
肯定烂事一大堆。感情也牵扯不清。
季念一突然有点火气上头，俞白不是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站在一个制高点批判一个不学好的女生。
季念一的温柔消失殆尽，竖起身上的刺。她冷冷地回，“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一会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一会问我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你哪来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
她走进俞白，直视他，“我告诉你，谁教的我。你教的！你教我高三喝酒，教我躲着我妈在楼道里接吻，教我半夜偷偷出门。我开始出格，开始变坏，都是你教的，你忘了吗？”
女人，大概生气起来，都无师自通学会咄咄逼人。在发泄干净之前谁都拦不住。
尤其还是在酒后。
季念一趁着酒劲，失去了冷静和理智，想要将过去不开心的往事都发泄个干净，“你去问问高三时的你自己，为什么要带坏我，为什么要因为气你的兄弟和前女友就来招惹我，你吃醋，你有本事就去把你的前女友抢回来啊！”
俞白难以说出一句话，难以发出一点声响来回应眼前在向他宣泄委屈愤怒的女生。
他看着明明刚刚还像个刺猬一样，气势十足质问自己的女生，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哽咽着，委屈地说，“我也想知道，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来招惹我？”
这种种讨伐，他都没有理由还口。
她没有在分手的时候宣泄，没有向朋友诉说自己的委屈，好让朋友一起来指责他。而是在多年之后，一个喝醉酒的晚上，道出了藏了五年的心事和疑惑。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配被爱呢？
这一切，的确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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