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初春的清晨，薄雾缭绕在山间，天际蒙蒙亮着，朝阳尚未升起。

        山腰层层排布的青瓦小屋中，位置最偏僻的一间几乎已经没入松林中，瓦缝墙面间也因山林湿气太重而布满了青苔，显得格外落魄。

        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身披藏青色道袍的男人在自家门槛旁蹲下。

        他还未开口，一只橘色土猫便带着三只小猫从树林里窜出，一字排开蹲在了男人面前。

        戚燃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陶碗摆在这几只橘猫面前，瞧着它们边摇晃尾巴边津津有味的用膳。

        这几只小猫是他在山林深处练剑时发现的，大橘猫彼时刚刚生产，不巧那几日正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若无人救助这一家定然只有饿死在山中。

        戚燃便给它们的树洞设了个小小的地暖阵法，又喂了几天食物，待到雪融之后才没再过去。

        半个月前这只母猫不知怎么找到了戚燃的住处，隔三差五便叼来些死鸟死耗子，放在戚燃的房门前，夜间归家时，门口血淋淋一团，橘猫带着三小只在旁正襟危坐，场面颇有些诡异。

        好在戚燃小时候流落街头时，便时常照料些路边的小猫小狗，后来还养了只灰扑扑的小流浪狗做伴，知道母猫是来报恩的，便每每蹲下来表示感谢，再将猎物推回猫咪们面前，它们便知戚燃收到它们的心意了。

        “建交”成功后，戚燃每日给它们准备了吃食，喂养了一段时日。

        “橘小娘，大橘、二橘、三橘，”戚燃伸手一一撸过它们的头顶，向它们道别，“今早就是最后一餐饭了，小爷我要出远门去，以后都不回来了哦。”

        橘小娘似乎听懂了，停下嘴走到戚燃面前，拿脑袋蹭着戚燃的脚踝撒娇。

        戚燃挠它的下巴，叹了口气：“没办法，小爷我上辈子惨死，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和师门长辈们收尸。宗门覆灭后，听说还因终日魔气缭绕，被其他门派圈起来当做了弟子试炼之所，我现在境界不够，只得趁着这次机会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去。”

        橘小娘显然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顺着戚燃的手指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白乎乎的肚皮。

        “以后再生孩子，别挑深山老林里去躲着了知道吗？”戚燃戳戳它，“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藏起来，再怎么也不至于饿肚子。”

        “喵嗷~”橘小娘叫唤了一声。

        “好啦，快吃饭吧，”戚燃站起身，点点它的脑袋，“好好活着，我们有缘再会。”

        戚燃回到瓦屋之内，拿清水抹了把脸。原主齐然已有四十多岁，却至今只有炼气三层，未得驻颜之法，清水透出的面容中，依稀可见少年时的俊美，却因眉眼间的皱纹而显出沧桑之色。

        他骨相其实与戚燃原身有□□分相似，只是戚燃年仅八岁便被当年的剑宗掌门云灯真人从市井中捡了回去，天生剑骨，悟性奇佳，虽然贪玩爱闹整日混迹在山林间祸祸飞禽走兽，也在十五岁的时候便成功筑基，二十四岁的时候更是一步跨入金丹期。

        那时候他听小师兄说，他这份天资若是放在外面，足可被称之为百年一遇的天才，只是剑宗的历代掌门似乎都有特殊的收徒技巧，门内弟子虽然永远都只有十来人，但个个都是天资惊人，三十岁内结丹纯属常规操作，若是结丹的同时还能修出剑心，那才叫厉害。

        剑宗传承数百年至今，年纪轻轻能修出剑心的寥寥无几，这一代也只有戚燃这个看起来不像个剑修的小师兄成功了。

        被灭门之时，戚燃在掌门自爆元神之后便也被一掌打得神魂俱碎，等到做顾凌霄的剑灵时，才通过断断续续出来放风的间隙，知道剑宗突遭魔道宗门联手入侵，全派上下无一幸存，护山的剑阵最后都轰然自爆，玉石俱焚下，剑宗成了剑冢。

        二十年后的如今，剑冢还多了个后缀，成了“剑冢秘境”，传闻境内魔气缭绕，剑意纵横，又因剑宗人的剑意往往不会置人于死地，因而成了天然的试炼之所。

        而原主齐然所在的宗门叫做清心门，附属于天下第一道门上玄宗，今年有两个随同上玄宗弟子一起去剑冢秘境试炼的名额。

        清心峰的山腰平台处，有一个约百丈宽的青石广场，清心门的百余名外门弟子们每日都会在此处听授早课，向授道长老请教修行中的困惑。

        今日等待开课之际，弟子们却团团簇拥在了一起，不少没能挤进人群前排的弟子们还祭起自己的法宝，颤颤巍巍的悬在半空中看热闹。

        只见人群最中心一个四十岁面貌的男人，将一柄青锋剑横在身着锦缎道袍的青年喉间，

        “齐然！你干嘛！？上玄宗的仙师马上就要来接我们出发了！要是你误了我和师兄师姐们的事儿，待会儿授课长老过来了有你好受的！”青年显然有些害怕，一动也不敢动，嘴里却高声嚷嚷道。

        “住手？可以啊！顾鹏，只要你老实回答，这次我交上去的剑诀考题玉简，为何成了你的名字？”动手的正是戚燃。

        正道宗门们或许是觉得若他们直接将剑宗遗址圈成后辈们练手的场地，多少有些不厚道，因此每次组织试炼时，都会额外下发一道剑诀考题，若有弟子能录入与之对战制胜的招式，便可直接获得参加试炼的名额，美其名曰创造传承剑宗的机缘。

        戚燃早知道自己交上去的考题玉简可能会被顶包，就等着今天来找顾鹏算账了。

        “什么叫‘成了我的名字’？”顾鹏仰着脑袋道，抵赖道，“本就是我交的玉简被上玄宗的仙师们看中了，你休要胡言乱语！”

        戚燃平声道，“顾鹏，我自知悟性有限，如今年岁也大了，好不容易得了个机缘，你该知道这次试炼机会对我有多重要。你一声不响便要顶替我，实在是厚颜无耻！至于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只待授课长老来了后，我们当面对峙。”

        围观的弟子们看看众所周知道途无望的齐然，又看看家中有人照拂在外门弟子里一向横着走的顾鹏，不少人都开口劝他们。

        “顾鹏师兄，你不如跟齐然好好说说，再补点灵石赔礼道歉吧！人家能蒙对剑诀也不容易，你直接便顶了是有点儿过分。”

        “对啊，齐然你收点灵石得了，说白了，你这次就算去了，多半也是空手而归，虽说机缘不易，但以你的资质……唉，不是我们打击你，早点认命吧还是！”

        “没错，齐然你赶紧收收，这会儿闹起来，别说授课长老了、说不准上玄宗的仙师也会过来，你们这剑拔弩张的，可别让人撞上了看笑话！”

        这些话极不中听，但原主齐然颓丧且怯懦，说不定还真能听进去、拿钱了事。

        但凡齐然还有一丝追求道途的心，也不至于服药自尽了。

        “哎。”戚燃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怕性格转变太大被质疑夺舍，他才懒得在这里叽叽歪歪的讨公道，直接大清早把顾鹏扇晕拖到清心门大殿旁等着便是，偏偏对齐然来说，举剑拦住顾鹏、找授课长老讨公道已经是他能干出的最出格的事儿了。

        没想到戚燃还没拒绝，顾鹏先硬气起来了：“还想拿钱？我呸你个孬种齐然！对峙就对峙！看看今天的授课长老如何决断！”

        戚燃眯起眼睛，心知今天来的授课长老怕是顾鹏打点好了关系的。

        果然，一声如若洪钟的声音响起：“何事喧哗？”

        所有人扭头望去，只见今日的授课长老赫然是赤阳真人，修为应是金丹初期，正是小道消息中与顾鹏交情匪浅的那位。

        弟子们赶紧散开，一个个按照日常早课的间距排好。

        百余号外门弟子包括顾鹏本人，都以为赤阳真人一来，齐然便会知难而退，没想这齐然今日像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要闹到底了。

        刹那间鸦雀无声的青石广场上，两人对峙的姿态突兀无比。

        “怎么回事？！”赤阳真人身形瘦小，眉头紧锁着走到齐然和顾鹏的面前，见齐然动也不动，加重了语气道，“有什么事情等放课后再说！上玄宗的同道们已经在来清心峰的路上了，再有什么争执也得以宗门名誉为重！”

        这赤阳真人倒是在“拖字诀”上颇有造诣。

        “长老，非是我罔顾宗门名誉，只是我听说这次去剑宗遗址，是由上玄宗最擅用剑的顾凌……凌霄真君带队，说不定这次的考题还是他出的，”戚燃差点就直呼自己前任务对象的名字，呛了下，接着朗声道，“届时万一他要与顾鹏师兄交流一二，顾鹏师兄却连答题的思路都默不出来，岂不才是在所有宗门前贻笑大方。”

        赤阳真人听了似有些犹豫，沉吟间，顾鹏却扬起下巴，骄矜道：“哼，我告诉你齐然！凌霄真君他可是我家远亲，若真是见了面，我还得叫他一声顾大哥呢！”

        “？”戚燃听笑了，他给顾凌霄做了二十年剑灵，虽然后来的几年逐渐被束之高阁，时常只能在顾凌霄识海里沉睡，但从始至终，顾凌霄的生活中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亲人的踪迹。

        这种情形，就算顾凌霄不是像他一样的流浪儿，也定是早已尘缘俱断。

        顾鹏这亲戚不知道是上哪儿攀出来的，可打消赤阳真人的些微犹豫却是够了。

        “行了，齐然，眼下已是辰时三刻，你休要再胡搅蛮缠。”赤阳真人说着，左手的浮尘换到了右手，戚燃一眼看出他是想直接出手卸下自己的剑，为顾鹏解围了。

        眼下这场面似乎已经进入了死局，不少拿余光偷偷围观的弟子们，已经默默叹了口气，许是觉得往日老黄牛般胆小怕事的齐然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把，依然也只能落得一场空。

        可对于戚燃来说，剑宗之行的名额他是不可能放弃的，绝没有退缩的道理。

        戚燃赶在赤阳真人动手之前，一个侧身闪到了顾鹏的身后，原本执剑指着顾鹏的姿势赫然变为了标准的抹脖子劫持的架势。“赤阳长老，顾鹏师兄，还有各位同门们，我齐然往日一向与人为善，事已至此，试炼名额事小，我为人清白事大，谁污蔑谁造假，今日定要有个说法，就看我们是直接上大殿去，还是在这儿等着凌霄真君来寻顾鹏师兄认亲了。”

        赤阳真人的手凝在了半空中，周围的弟子也看掉了下巴。

        整个青石广场落针可闻，好一会儿，才见赤阳真人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放下了手。

        戚燃知道事情成了。赤阳真人包庇归包庇，宗门名誉、以及他在掌门面前的面子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挑在众目睽睽下弄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他总不能血溅当场，那么谁敢顶着压力拗到底，谁便能如愿。

        “罢了，齐然，你去报道，顾鹏留在此处。”赤阳真人沉沉道。

        顾鹏不顾自己脖子还在剑下，放话道：“齐然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来有你好受的！”

        戚燃不动声色的收剑拱手，“谢谢赤阳长老明鉴。”

        说完戚燃便准备用轻身术上山去，忽然识海里传出了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叮！”

        ……嗯？红娘系统上线了？

        “宿主你好呀，检测到任务目标出现，是否领取今日兼职任务？”红娘系统的语气听起来挺随意轻松，跟先前工具人系统丧里丧气的声音孑然不同。

        “任务是什么？”戚燃想到先前它说的一万灵石一条任务，着实是笔不菲的报酬。而且现在齐然的修为太低，他的神魂空有境界却无足够的灵力，正是需要大量灵石快速提升修为的档口，“……等等，顾凌霄来了？”

        不等戚燃张望，一道冷淡低哑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们决定好了，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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