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泪
突然从床上坐起，窗外灰蓝的天空闪烁着点点星光，刚刚好像做了一个久远的梦，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在一睁眼那一刻就忘记了，现在回忆像是隔着一片浓雾，只能听见阵阵海浪涌上沙滩裹挟沙子的细碎声。
是最近太忙让人产生了想要去海边度假的心思吧，摇摇头，你随手拿起床边的手机，打开手机突兀的白光直射到你的眼睛，你不适应的眯了眯了眼，降低手机亮度。
1998/1/8周四4:44
4点钟，还早着呢，今天还要继续去上班，唉。
你叹了一口气，虽说刚毕业就能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很好，但是作为新人刚进入部门，你基本被当做一个杂役来差使，复印文件，记录每个人想喝什么，吃东西有无忌口，这两个星期以来，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核心工作呢？你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恶魔人有多么可怕，这种跃跃欲试的挑战心态和走在边缘的刺激感，也是你这两星期坚持下来的原因之一。
嘛，在这里可以被同学羡慕也是原因之一啦，大名鼎鼎的东京公安对魔特异科谁不羡慕和好奇呢，就算是在此工作的你，想到能够看见他们，就让你的心脏快速跳动，一照镜子，脸也变得通红……
思绪中断了一下，抬头望向窗外，天空的尽头有一部分变白了，是曙光女神厄俄斯驾驶着双翼天马的金车前来驱散黑暗，再过一个小时，天空就会彻底光明。
你重新躺回床上胡乱思考着，这个时代，还会有让女神也为之心动的美少年，并且为了他向宙斯祈求长生吗？昔日希腊的女神也会吸取教训，这次为这份长生加上不老的保障吗？
如果说恶魔来源于群众的恐惧，当今群众为恐惧的除了可怕的木仓，还会有什么呢，在床上翻来覆去，你越来越睡不着了，不断数着你所恐惧的事物。
死亡，疾病，黑暗，背叛，世人害怕的无非这些，你也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粒沙尘，也逃不脱这份胆小的恐惧。
“啊，如果我也能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这是你睡着前，最后的一个想法。
闭上眼睛困意重新席卷而来，这次的梦中，掌管睡眠的修普诺斯抚摸着你的脸庞，奇妙的繁花绿叶里，温柔的神明拨弄琴弦，轻声唱着安眠曲：
“睡吧，睡吧，我可爱的人之子。
充足的睡眠给你带来崭新的明天，永恒的睡眠于你来说，只是一瞬。
我可爱的人之子，不断地沉睡与醒来，带着深埋砂砾中的约定。”
床头柜的手机再次亮起，屏幕中央缓慢浮现出红色的字迹，这颜色像是早已干涸粘连在手机上的血色。
——
“唔，果然炸鸡块还是配辣椒粉比较好吃。”
你坐在快餐店中，双脚来回摇晃不断等待着同事的到来。新鲜的鸡肉外面包裹着金黄蓬松的面团，这美丽的颜色预示着它完美的时间掌控，炸的刚刚好。
一口咬下炸鸡酥脆的外皮，连带皮肉与汁水卷进嘴中，咽下去后在狠狠的吸一口奶茶，这种超高热量的美食可以抚慰一切没睡好，第二天还要上班的痛苦，摸鱼吃垃圾食品，冬日的超幸福诞生！
鸡块和奶茶放在桌子上，你还时不时摆弄着横放在面前的手机，看这屏幕里的小人在不断战斗，这次对战的是番茄恶魔！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恶魔的存在，番茄到底是哪里可怕啊，你能理解不爱吃番茄的人，但是害怕番茄的人真的有吗，所以才说，游戏只是游戏啊，不能当真。怎么可能有番茄恶魔的存在，就算有也只是菜鸡罢了，你摇摇头，又吃下一块鸡块配合奶茶咽进去。
番茄恶魔像是一个奇行种，分上下两部分，上面是普通番茄的样子却生长出许多眼珠，下面是数十只人类手臂被当做行走的“脚”使用着，这些手臂已经透露出一种惨淡的灰白色，手臂与番茄的交接处有着一张巨大的口，里面牙齿咔嚓咔嚓的咀嚼着，显而易见只要被咬伤一口，就会立马变成尸体，手臂成为番茄新的“脚”加入进去残杀同类。
这是二轮站了，番茄恶魔很弱，特殊的是会复活，不把种子烧掉就会继续重生战斗，第一次你没注意差点让它跑掉，但是弱就是弱，无非是在杀一次番茄。
继续点击着屏幕，在电次快坚持不住时释放技能奶上一口，还要观察波奇塔技能的蓄力有没有完成，这个大招做的真的很好，谁能想到可爱小狗会变身成电锯大杀四方，那种大电锯嗡嗡的声音，就算在现世生活也会时常让你想起。
“我也变成怪人了，只是听到电锯响声就会有一种安心感。”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你从一开始对游戏的陌生不解，到现在熟练的操控技能和帮助电次更好的生活，也经历了很多。
如果一开始就明白操作方式，也可以狠狠揍那个男人一顿，不至于让电次那么晚才吃上鸡块。但这个游戏只拥有自动存档，也就是说，所有存档点都是固定的，你没办法操控，第一个存档点就是你学会操控温度计的那个地方，事情都发生，找不到改变的节点，你也只能无奈放男人逃走。
唉，一般游戏经历几个月也会来到怠倦期，你对任何游戏都是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会因为一瞬间的热爱，不断坚持，彻夜难眠的肝活动，在深夜为了屏幕内侧的故事意难平无法睡着。也会因为一点点的失望彻底卸载，从此不在提起。
高强度的共情让你能够立马感受到故事那头的悲欢喜乐，也正是因为这种百分百的投入，你的失望也来的突然且猛烈，仿佛一瞬间从情绪中抽离，流泪与放弃只有一线之隔。
你时常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的界限，这种高共情是你的才能也是缺点。
只有这个电锯人让你坚持了这么久的时间，比起有趣度，更多的是放不下电次。
仿佛手机里的不是纸片人，是一个活生生挣扎不断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小孩。
怎么会呢，你摇摇头准备甩掉这个离奇的想法，再怎么真实也是不一样的，游戏与现实中的流速过于巨大，对你而言只是一年的陪伴，屏幕中电次已经可以被称作少年了，或许时间继续走下去，你能看见这个少年一步步变老，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到那时你也能安心结束这场，有趣新奇，充满未知的游戏。
电锯人真的做得很好，一年来剧情都是连续的，也没出现氪金按钮，作为不爱关注好友，社交的人，这种高独立性也让你松了一口气，不用面对联机打怪。而这一年的战斗中，你也从未输过，也不用去寻找攻略之类的，暂且就这样一个人单机游戏的打下去吧。
屏幕中，电次抱着波奇塔走在大街上，贫瘠瘦弱的身体，展现出他的日子还是不富裕。电次从不关注时间，就算是大型节日他也总是一个人，想起来又或是看到他人的节日气氛，就拿出珍藏的砂糖和波奇塔分食，呜，想到那第一个圣诞节的景象你又想流泪了，好想给他们吃蛋糕，体验正常人快乐的生活，又或者你只是陪伴在他们身边，三人一起度过平淡幸福，自给自足的生活也好啊，带着城市记忆的你，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屏幕内的孩童被欺骗，但是这又只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游戏。摇摇头，你继续看向屏幕。
根据游戏内的四季节气计算，游戏内的时间已经过去5年，电次从一个瘦小的孩童抽条成为了瘦弱的少年。
他抚摸着波奇塔圆滚滚的身子，拍了拍波奇塔的头：“还差3804万日元，马上我们就能还清债款了。”
你在屏幕外不断点头，这种欠款本来就是不合理的，但是没经历过教育的孩子，也没有大人或者社会的帮助，能走到这一步，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清欠款，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电次抬头望向天空，白云一层一层立体的展现着，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云的外侧，波浪的白色柔软下透出金色太阳的内底，屏幕外的你送去一缕微风回应，风吹开电次的刘海，你能看见他的眼中倒映出云与天的模样，察觉到风吹拂脸颊，琉璃一样漂亮的金色瞳孔舒展开，不论看见几次都能让你感到开心。
差一点，只差一点，这双漂亮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你那时候只是忙于论文，没怎么看手机，大概过了3-4天的样子？打开手机就发现电次躺在床上，这是哪里，看上去不是那个破木屋啊，还能有床。
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听到门外有着细微的交流，房间里什么都听不清。
你顺着声音，打开房门，又走过乱糟糟的屋子，时钟挂在房间中央，5:40，再过一会就是下班高峰期了。房间里都是四散的纸箱子，地上还扔着一些账单和横幅，大致能推断出，屋子主人正准备搬走又或者刚刚搬到这里。
唔，厨房就在屋子的侧右方，还能看见餐桌上浓浓的油渍和台面堆积成山的脏碗，噫惹，虽然比电次的小屋子要好，但这里也太脏了。电次只是穷，不是脏啊，他的屋子还是很干净的，这里多半不是电次获得的房子。
低头辨别横幅【▆█医▆】，大部分字都被纸箱压住了，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医”字，在居民楼又有医字，这是一个赤脚医生的诊所吧，这么脏有没有行医资格证啊，你有些不满的前往声音所在方向。
打开房门，外面是水泥土构成的走廊，正面是电梯上面显示的数字，这里应该是7楼，电梯侧面是往下的楼梯，声音的方向不在这里。你继续在楼道里行走，越来越近了，还有凉风拂过，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消防门，消防门口，有一个小平台，连接着铁质的旋转楼梯，楼梯下面就是主路街道，不时路过一些路人。
侧门口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一个矮胖矮胖的，脸上堆满的胡子，像是暗黑版本的圣诞老人，正蹲在楼梯边抽烟，另一个稍高一点是个寸头，靠在栏杆上把烟暗灭随手扔了下去。
胡子咂着烟问到：“这小子又来了啊，之前不是卖了一个肾脏吗？就算我们克扣了一些也还剩下120万，才几天啊，这么多钱就花完了。”
寸头回头笑道：“哈哈哈，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哪知道，每天在这个破地方工作就很累了。”
寸头面对胡子蹲下，两个手合并起来比了一个圆暗示到：“他是那个，那个地方的狗，据说他那个爹的欠款全在他身上了。”
胡子吐了一个烟圈，咧着牙嘲笑，黄色烟渍的牙一张一合：“啧啧，真不是人啊，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初中生吧，就让他出来卖肾。”寸头踢了踢胡子的脚：“可怜他，你就少吞点钱啊，300万呢，只给120万你也不心虚。”
大胡子笑的更开心了，把烟屁股扔下踩灭：“这次卖蛋和眼睛，少了一个肾，先天性心脏病。这小子还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不久了，钱在他身上也是浪费，不如让我来快活快活，说的你没贪一样。”
“哈哈哈，说得对，这次随便给点打发走吧。”
两个恶人快活的笑着，大胡子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就是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刚好吹进了大胡子嘴里，和烟一起呛得他不停咳嗽。
“喂，你行不行啊。”寸头走过来查看，被双手不断挥舞的大胡子烫了个正着，“操，你有病吧。”
“你他妈才有病呢。”
二人斗嘴起来。
————
相比于外面的喧闹，房间里安静的出奇，你重新走回屋子里沉默的看向电次，电次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怀里抱着波奇塔，两个人彼此依靠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静谧无声的小世界。
啊，真让人不舒服，这种被隔绝在外的气氛，你使劲摇晃着病床把电次抖落到了地上，吓得波奇塔一震。
电次倒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着。
你又开始后悔了，怎么能这么对他呢，说不定对电次来说这是第一次睡床，那个小小屋子的地板，实在不能被广义称呼为床。
不对，这至少也是第二次睡床了，因为摘除肾脏时，肯定会睡的。你握紧了拳头，眼睛发酸，就这么看着屏幕，开始流泪。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一个固定的游戏剧情，为什么会这么让人痛苦呢？
亲耳听到外人嘲笑电次，嘲笑他是个孤儿，嘲弄他被欺骗，卖肾都得不到自己应有的财产如此让人难受，明明已经这么努力的活着，还债，每天都在不停的砍树，猎杀恶魔了。
他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努力的活着，从事着可怕的高危险职业，却只能，只能是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的活着。
活着。
你哭的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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