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旷野的气息，温和又安宁的永夜。
莱斯特在草场上睁开眼睛。昔日的玩伴围绕在他周围，故意发出吵闹的声响，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吵什么？”
金发的少年撑着从柔软的草地上起身，“我才刚刚闭上眼睛。”莱斯特的声音透露出恰好的惬意，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模糊尾调，暴露了真实的情况。
玩伴们嬉闹着，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此刻的说辞。放在平时，他们一定要好好嬉笑一番，但现在有更重要也更有意义的事情正等待着他们
“……”一个模糊到连梦境中都难以出现的词汇从玩伴的口中喊出。
那是他的名字。
“别赖着了。农场的阔尾亚猫，就是那只黑色的。它快要生产了。”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是啊，我听说她的羊水已经破了。再不快点赶过去，我们说不定就错过第一只小猫出生了。”
说起这个，莱斯特立马就来了精神，手臂在草地上一撑，利索地站了起来。
“什么？”从朋友口中说出的每一个词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惊喜的情绪却驱使着他吐出惊讶与疑惑。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莱斯特从阔尾亚猫被确定怀孕的那一天起就期待着这一天到来。甚至央求母亲一定要替他说上一声，想要一只小猫亲自抚养。
其实说是猫咪，它们却和冥河河畔游荡的那些小灵魂不太一样。
阔尾亚猫是幽暗国度特有的种群。从体型上说，他们更巨大，更强壮，力气也更大。他们有着猎豹一样劲瘦的躯体，却又一条阔叶植物模样的华丽尾巴。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不早点说。”莱斯特拍拍身上的灰尘和草籽，匆匆朝着农场的方向奔去。
超凡生物的速度被爆发到极限，一切景物向着身后流逝，飞吹在来脸上，莱斯特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在即将抵达农场的时候放缓脚步，像是担心吓到即将到来的小生灵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却早已经有人在等候他的到来。
“……过来。”有一个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到这边来。我听你母亲说了，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只小家伙儿，最好是亲自带他来这个世界上。”
莱斯特的眼中闪过惊喜。在这个年纪，这样的体验是在是过于难得。
他的眼神像是在诉说这犹豫，发出一个又一个“我可以吗”的疑问，身体却本能地前倾，手按在栅栏上，彰显着内心深处的跃跃欲试。
在他生活的地方，新生命的诞生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莱斯特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过有小孩子的出生，自那以后几十年，这里都未曾有新的生命出现。智者曾告诉过很他与同辈，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相对公平的，在拥有了足够漫长的生命之后，为了达到奇妙的平衡状态，他们自然会失去一些东西。
所以，在幽暗国度，新生命的诞生十分困难。
“快过来。”农场主自然看出了他纠结的情绪，朝着他伸手，催促的话语里透露着慎重与欣喜，“她现在需要你。”
莱斯特连忙点头。他不敢浪费时间，撑着栅栏手轻轻用力，用不尽的力量爆发出来，少年十分轻松地越过栅栏，踩进铺着柔软稻草的窝棚。
莱斯特走到黑色的阔尾亚猫面前。第一眼注视到的就是起平铺在稻草上，被毛皮绸缎更加诱人的尾巴。透亮的黑色因为沾染羊水而变得粘稠，可依然能够从那湿润弯曲的样子中窥见它们正常时候该有的姿态。
农场的主人朝向他。
“来。……”他将母猫头部的位置空了出来，示意莱斯特走过去。
莱斯特小心地弯下腰。接触到那柔软而温暖的皮肤时，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松开手。农场大伯按住他的手。
“拖好了。”他当然知道莱斯特为何如此惊讶。
幽暗国度的生灵常年保持着低体温，这是他们种群的特性。但世事总有例外，在雌性生产的时候，为了保证刚诞生于世间的幼小生命不会迅速脱温，在生产时候，母亲们的体温会上升，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
“她像是在发烧。”莱斯特看着农场主，“好烫。”只是托举着母猫的脖颈，他都能够感受到从手掌传来的滚烫。
他好想松手，可似乎不能这么做。
“不会维持很久的。”农场主人轻声提醒，“等到孩子诞生，温度会逐渐恢复正常。”
莱斯特点点头，他的手很烫，很疼。但他没有产生要放手的想法。
他专注地注视着母猫，见她睁着眼睛，她的眼睛和他颜色一样，也和他的妈妈颜色一样。
莱斯特有些好奇。
“我的诞生也是这样吗？”他抬头看农场主，此刻他正在提母猫按摩腹部，希望能够替她缓解一些疼痛。
在听到莱斯特的问题时，他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一瞬，片刻后，笑着回答：“母亲们总是十分伟大的。”
莱斯特似懂非懂，他学着农场主人的样子，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力量，抚摸着亚猫母亲柔顺的黑色毛发。
亚种猫妈妈不断地吐着气，喘息的声音在围栏中分外的明显。
围观的伙伴都屏住了呼吸，即使他们并不需要空气也能存活于世。
“别怕。”莱斯特安抚着母猫的情绪，他自己的声音却因为激动和无措而颤抖。
这样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母猫的痛苦，可却无法替她分担这种痛苦。
金发的少年轻轻移动母猫的头部，干脆将其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上。衣料在瞬间被汗水浸透，莱斯特怜惜地伸手抚慰母猫的情绪，能够触碰到的地方，都是被汗水浸染的黑色绒毛。
在幽暗国度，黑色与银色是最为纯洁的颜色。黑色是万事万物轮回的象征，银色是高高在上的暗之母亲。
母亲在这个地方，不只是一种象征，也是一种信仰。
莱斯特的母亲也是一样，她是暗之女神的眷者，在属于暗之女神的神国，她理应拥有一片土地。
他的故乡，母亲的领地。
吐气，喘息，嘶鸣，抽搐，挣扎，舒缓。
“快了，出头了。”农场主的声音从下头传来，莱斯特跟着紧张起来。有更多的小伙伴围绕过来，他们同样被生命诞生的过程所吸引。
莱斯特将自己的位置交给一个要好的朋友，急不可待地移动到农场主所在的位置。
只见他压低身子，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一切，时时刻刻确认着母体的安全。莱斯特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压低身体，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汗水从额头上轻轻滑下，滴落在稻草之中。
不由的住呼吸，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一个包裹在泛着奶白色透明胎膜的古怪家伙儿，正在努力的想要来到这个世界。母亲似乎有所感知，她闭着眼睛，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双腿颤动着，整个身体都在绷紧，等待着最后的用力。
一身痛苦的呜咽，农场主突然伸出双手，拽着一个物体向后。
魔法的光辉短暂的出现了瞬间，又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到莱斯特反应过来的时候，农场主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包裹在半透明胎衣里的物体，能够隐约看到其下黑色的胎毛。她正在蠕动，不停的发出细弱的吚吚呜呜的声音。
莱斯特只是呆呆地看着。
农场主似乎很有经验，他快速动用于掌握的特殊力量，褪去小生命身上的胎衣。脐带已经剪断，农场主低头看了一下，笑着说：“是个女孩子。”
莱斯特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想要从农场主手中接过她。
后者笑着递送生命：“轻一点，控制你的力量。”
莱斯特木木地点头，接过细软的稚嫩的生命。
他笑起来，新生亚猫所带的黏液站在他的衣裤上，他的身上，脸上，甚至灿金色的头发上。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却一直弯着，朝着周围的大家露出笑容。
在幽暗国度，每一个诞生在这里的生命都来自不易。这是真正值得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居民由衷欢喜的事情。莱斯特自然不例外。
他举起那个长着长长尾巴的黑色生物，毫不嫌弃它此刻的黏糊。他不住地想要亲吻她，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落在小东西的湿漉漉的头上，他正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喜爱。
直到农场主从他手中接过那个新生的小生命。
“该把她还给她的妈妈了。”农场主说，“她最少还需要在这里度过五年的哺乳期。”
莱斯特点头，视线依然粘在小生命身上。
五年很快就会过去。他很快就会拥有一只自己的阔尾亚猫。
-
暗室寂静无声，灯油燃烧特有的气味弥漫。
莱斯特在漆黑无光的棺材里睁开眼睛。
没有银月，没有雾气，没有嬉笑与吵闹，没有生命诞生的欣喜，周遭安静地让人厌烦。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举起双手，回忆着残留的梦境。
那只阔尾亚猫，他给她起名叫什么来着？
莱斯特努力的回忆，太久了，已经很难想起来了。
他伸手推开棺材，支撑着起身，饱食鲜血后，他的身体里依然拥有着用不尽的力量，却和年少时期需要不断控制自己时不同。
失去故国银月的笼罩，他就像是身患恶疾的病人，需要鲜血才能维持生俱来的力量。
吸血鬼从棺椁中站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早已经长成成年人的模样。甚至说已经用这副模样度过了数千载的岁月。而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还是彻底的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他在梦境中都无法回忆起那些面庞的名字。
黑暗里，莱斯特走向长桌，上面放置着那本他从女巫手中拿来的古籍。
黑暗并不影响他的视力，黑暗生物拿起倒扣的书本，手指拂过其上的文字。
阔尾亚猫。哺乳纲、食肉目、猫亚科动物。大型生物，躯体匀称，四肢中长，趾行性。纯色种居多，常见色银、黑两色居多。躯体分明短而密的毛发，尾巴毛发约为身体毛发的10-15倍。
莱斯特合上书。
他不该看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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