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Ⅺ.两处地点

日光公寓并不如它的名字，是一栋阴暗的，廉价的老式住宅。里面住满了大吼大叫的醉汉和笑容谄媚的□□，他们注视着伊利亚德身上的红灰外套，以及那外套肩上的黄金坠角，便露出某种混合了嘲讽与艳羡的奇妙神情。

        加卡尔很是担心，在这样奇妙的神情里，会有人突然抢劫这位伯爵，拿他身上的纯金火机或银质烟盒换取一笔数量不菲的资本。但好在，也许法皇眼制服的威慑，也许加卡尔眼神的威慑，迄今为止，并没有发生以上想象中的，令人遗憾的灾难。

        他们步履缓慢的行进着，在栏杆锈蚀的陡峭楼梯上盘过两层，又穿过杂物堆积的昏暗走廊，才终于来到了利莱·桑切兹，那个旷工已久的沙特尔部门成员的房间面前。伊利亚德咬着烟卷，拿出从管理员那里得到的房间钥匙，尔后动作利落的，打开了油漆斑驳的木质大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充斥着久未通风的霉烂气味。伊利亚德于是一面拿出□□，一面借着打火机的光芒，按下了墙上的电源开关。顶灯随着他那动作，闪烁了几下，“啪”的一声亮了起来，照亮四周朴实陈旧的家具，照亮一无所有的，泛着水渍的墙壁。

        作为法皇眼的成员，利莱的工资足以支付更好的住处，但不知为什么，他依然没有搬离这栋公寓。伊利亚德静静环视了四周，确认房间内空无一人，尔后决定和加卡尔分头检查利莱遗留的物品。

        这位伯爵在玄关附近翻找着，并从柜子里发现了一叠厚厚的书信。书信上写着法皇眼建立的，用于帮助吸血鬼受害者及其家人的救济基金会的名字，而从书信的内容来看，利莱似乎把大部分工资都贡献给了这一基金会的事业。

        伊利亚德于是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宽慰与温柔的情绪，他的部下就是这样的品格，这样善良、无私、仁慈的品格。而为了这些部下，为了这样的品格，他必须竭尽全力以证明他们的洁白，证明他们从未向远比自身强大的力量屈服，证明他们从未背叛血与灰里矗立的旗帜。

        “伊利亚德，你要做正确的决定。”

        这位伯爵如此告诫着自己，并听见不远处的加卡尔向他呼唤，对他说：

        “伯爵，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伊利亚德于是顺着他的声音，见到加卡尔抱着胳膊，神情疑惑的站在客厅的红砖壁炉前。壁炉上方，钉着幅边角发毛的沙特尔地图，地图上是用红色铅笔描画的，弯曲交错的折线。伊利亚德借着灯光向前走去，看到这些红线都是城中铺设的道路，并从一处圆形标记连接到另一处。

        这些红线被分作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位于城西，另一个部分位于城北。那些位于城西的红线最终交汇于被涂满的，三角形的标记，而位于城北的红线却似乎并未画完。

        伊利亚德咬着烟卷，看着地图上杂乱铺展的线条，忽然注意到，三角形标记的所在地正是城中废弃的民用船坞，而这一民用船坞，又正是两个月前，行动队前往消灭吸血鬼的地方。一阵奇妙的顿悟于是闪过他的脑海，令他逐渐明白过来，并转身对加卡尔说：

        “这些失踪案里有怎样的共同点？”

        “她们……那些女孩，都是在路上被袭击的。”

        加卡尔这样说着，却不能理解伊利亚德的意图，只好接着问道：

        “所以，究竟怎么了？”

        伊利亚德听了，用手夹着烟卷，在地图上指点起来。他说：

        “你看，这是被害者的目的地，这是同一个被害者的出发地，如果把这两个圆形标记连接起来，就是被害者通过的路线。而这些路线都围绕着三角形的标记，也就是报告里的民用船坞。加卡尔，利莱在推理吸血鬼的据点。”

        加卡尔怔愣了一下，细细分解着伊利亚德话语里的意思，并忍不住点了点头。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发现，并极有可能指示利莱所在的地点。但加卡尔却随即想到第一轮失踪案的调查结果，于是忍不住追问道：

        “可是利莱失败了，不是吗？行动队并没有看到吸血鬼。”

        “不，他没有失败。”

        伊利亚德指着另一侧的，位于城北的那团红线，对加卡尔说：

        “如果他失败了，他就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推理新一轮事件。这些笔迹都是新的，他没有改变。”

        “这说不通，如果利莱推断得没有错的话，为什么行动队找不到吸血鬼呢？”

        加卡尔继续发问，却看见伊利亚德脸上那仿佛被雕刻了的，圣人般的温和神情逐渐消退，显露出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冷冽可怕的严峻。那位伯爵又把烟卷放回了嘴里，并以一双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加卡尔的眼睛。半晌，他竟然笑了起来，对面前的黑发青年提问：

        “所以，在怎样的情况下，你所说的两件事情会同时发生？”

        加卡尔愣了愣，随后便在伊利亚德的暗示下，想到了一点绝无可能的可能。他于是刹那间明白了那位伯爵脸上的，可怕神情的由来，并回答说：

        “吸血鬼提前离开了。”

        “是的！”

        伊利亚德点头，并接着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列夫·巴特勒要在行动记录上折角，这就是为什么利莱·桑切兹要离开沙特尔部门，因为我们之中出了叛徒，我们之中有人在向吸血鬼通风报信。”

        加卡尔为伊利亚德所得出的结论震撼，他站在原地，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系列事件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他顿了顿，立刻在脑海里思索起接下来的行动。如果这幅地图里的信息属实，那么利莱绝对没有放弃对受害者的搜索，也绝对没有放弃向吸血鬼的战斗。

        加卡尔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急切的望向地图，希望从中得到启示，得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地图上，城北附近标记的红线只有四条，缺少了阿加莎·莫罗的事件。他于是立刻拿起壁炉上的铅笔，并依照利莱的方法，将阿加莎当晚经过的路径添加上去。之后，在这五条路径的中心，在一系列红线的内里，一块正方形的区域渐渐显现，渐渐被勾画出了形迹。

        “伯爵……”

        加卡尔指着那张地图，望向伊利亚德的眼睛，发现对方也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他的心里因此充满了勇气，因此能够对这位伯爵毫不犹豫的说道：

        “城北的工业仓库，吸血鬼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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