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柳己啊，柳己
回到自己房间的宇柳乙怔怔地坐在自己松软的床铺上。
他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一边不停告诫着他千万不要听信曲飞玉的甜言蜜语，另一边却有个小小的自己在说，信她一次又何妨呢？
小人儿说：从小到大，你都信过那么多人了，再信她一个曲飞玉，又何妨呢？
理智却在敲警钟：醒醒吧！你哪次不是被骗！难不成还想再尝尝被骗的滋味么？你可真是执迷不悟！
小人儿就些生气了，他长得和宇柳乙如出一辙，却只有他一指高，粉粉嫩嫩的一小团。
它叉腰大声向理智反驳：才不是呢！飞玉和他们都不一样！
理智嗤笑：不一样？所有人一开始都不一样，可结果呢？他们终究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选择抛弃你，利用你！
宇柳乙抱膝蹲在床尾，他愣愣地想，这个理智可真坏啊！它怎么老是说飞玉的坏话呢？像个喋喋不休的魔鬼。
于是，在他的脑海中，属于理智的部分就彻底化身成了魔鬼。
魔鬼在他耳旁张狂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尝到拥有的滋味？
你怕不是忘了，是我们一起在欺骗她吧？
故意扮作她会喜欢的乖巧听话模样，我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骗取她的死心塌地，再利用她爬上更多有权有势的人身边，等拥有了更大的权势后再狠狠地将她抛弃么！
宇柳乙赶忙捂紧了耳朵，期望这样就可以隔离魔鬼的低语。
然而魔鬼在他的心中，他又如何能捂得住呢？
你别假惺惺了！计划是我制定的，却是你自己亲自去实施的。
宇柳乙，你不过就是个骗子，你也配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好？
魔鬼在他心里低语，如果不是遇见我们，她就能碰见一个真心实意对待她的男子，而不是像你一样，左一句甜言蜜语，右一句阿谀谄媚，全都是假的！是谎话！
你践踏了她的真心！
不过没事儿，反正真心不值钱，我们只要继续完成计划就好了，等拿到了文书，我们就把她丢下，也算是提前放她一马了。
魔鬼循循善诱。
不！不是的！飞玉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就这么抛下她！
小人儿不知何时被挤到了角落，它听到魔鬼的话，赶忙挥动着小手臂想吸引宇柳乙的注意。
宇柳乙在一片混沌中听到了小人儿的话语，忍不住在心里附和地点了点头：对！不能抛下她。飞玉她是不一样的，我不能这么做。
魔鬼却未就此罢休：可你不抛弃她，终有一日，她也会抛弃你。
它的声音犹如一把尖锐的刺刀，将他虚渺的期望开膛破肚，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呈现于眼前。
你想想，一旦她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骗她，一直是想利用她，那她还会这样对你好么？
不会了，她肯定会厌恶极了你，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你！
因为你表现出来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谎言，都是伤害！
她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喜欢一个骗子呢！
宇柳乙慌了神：是啊，她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这个骗子呢？
他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等到谎言戳穿，曲飞玉还愿意相信他么？
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或许她会就这么恨上自己。
她全心全意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谎言，她如何能接受！
所有的都是假的。
他的笑是假的，他的乖巧是假的，他捧到她面前的那颗心，也不过是一时的虚假谎言。
小人儿和宇柳乙一样卷起了身体，噤了声。
如今，只剩下魔鬼在讲话了。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如果不想被抛弃的话，就只能先抛弃掉别人。
魔鬼的声音像是敲响了某种奇异的撞钟，嗡嗡地在宇柳乙脑海里盘旋……
——晨曦方照，鸟声啼鸣。
一大早，曲飞玉果然兑现了诺言，将宇柳乙带到了村长家开了证明。
两人再次架着那日抢来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过街道，直奔官寺。
曲飞玉在这都城脚下这么多年过来了，人脉也是有的。碍于宇柳乙的特殊性，让官寺的人专门为他们开了快速的特殊通道。
只需带着宇柳乙，将卖身契和证明提交给官吏，有她为宇柳乙作证，再将新的名字和信息采集上报，这份公家盖章的身份证明的文书，就新鲜出炉了。
这个过程极为顺利，顺利到宇柳乙都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全程都是懵懂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多问。
今日的他显得格外的安静乖巧。
站在一旁的曲飞玉瞧着他这幅样子会心一笑，太高兴了吧？瞧瞧，高兴得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了。
等两人出来时，宇柳乙就正式更名为了：柳己。
摒弃了之前那人贩子的姓氏，留下曲飞玉曾夸奖的柳字，最后一个己字也是在曲飞玉的建议下修改的。
曲飞玉说，己字，代表的就是他自己，以后他便可以为自己而活，不再受人钳制。
此间自由，将乙字改成己，便是一种纪念。
柳己，一个焕然新生的自己。
捏着文书的柳己还在怔怔出神，他的心绪无人可知。
办完了柳己的事儿，曲飞玉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人带回家，而是继续朝着城中心驾车前去，很快就来到了无忧楼附近。
瞧见四周眼熟的街景，一整日都失了心神的柳己立刻就被迫清醒了。
不好的念头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他只能攥紧沿途过来时，曲飞玉给自己新买的衣袍边领，以此来安抚自己紧绷的心神。
他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无处掩藏，曲飞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她打算就此地抛下自己。
魔鬼在心底嘲笑着他，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还妄想着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它说：你看！现在不用你做出选择了，因为她马上就要做出那个选择了。
柳己想赶紧走出马车叫停曲飞玉，但他的身体好似不能自控，只能愣愣地坐在马车里。
魔鬼的声音还在耳边叫嚣，他却在想，不如就这样吧。
这次，让曲飞玉先做出选择。
这次，他会欣然接受。
认命般，柳己失力地靠在了马车里。
架着马车的曲飞玉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人经历了怎样一番心里搏斗和内心脑补，她背对着柳己坐在马车外头也看不见柳己此时内心的呐喊和求救。
好在，曲飞玉并没有继续朝着无忧楼靠近，她驾着马车，上了桥，反倒是缓缓朝着无忧楼的后方行去了。
柳己赶忙撩开窗帘朝马车外的世界望去。
这里很偏僻，一桥之隔，像是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柳己惊诧这里的安静和与众不同，却又不明白曲飞玉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心里忐忑得不成样子。
曲飞玉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马车穿过弯弯曲曲的小道，熟门熟道地，半点不怕迷路。
柳己想起自己在无忧楼里时，也时常坐在窗边朝这里望过。
映像中只记得这里从不曾升起过灯火，来自无忧楼里的喧闹也半点不能映射分毫。
柳己一直觉得，透过门窗他望着的这块地方，像极了自己的内心。
绚烂的灯光照不进来，唯有黑暗终日相伴。
他出不了无忧楼，这块废弃的地域就成了他莫名的寄托。
他好想看看啊，真正远离灯火的世界，那里，会不会拥有着一片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随着曲飞玉的逐渐深入，他也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这里没有世外桃源，却分明掩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是属于她的吗？
柳己撩开门帘，瞧着坐在前面正正经经赶车的人，神色越发复杂，心里的忐忑暂且消失了，却又增长了许多焦虑。
她愿意带自己来这里，那就说明，她还是信任着自己的，可他却已经无颜面对她的信任。
她越好，他的心里反而越难过，就像久久不能落地的悬崖，始终保持着恐惧，等待着落地的那一刻宣判死亡。
柳己正恍惚失神，转眼，曲飞玉已经停了马车。
曲飞玉利索地先跳下马，随后再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柳己，将人带下马车。
“你在前厅坐会儿，我进去办点事，很快出来。”
曲飞玉极有规律地敲了门，门后守着的人立刻明白是自己人，大大方方地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门内的光景，让人惊异。
瞧着像是个普通大宅的前院进去却是四通八达，瞧不出宅子的边界。
周围偶尔路过的行人统一穿着相同的服饰，他们面色严峻，行为举止自有一套准则，一眼就知不是普通人，各个训练有素。
柳己眯了眯眼，认出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是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曲飞玉时，她身上的服饰，连其中隐匿的暗纹也是一样的。
前厅没有修建屏风或板壁，大门敞开，前后通风。
如此柳己坐下来等待时，倒是对周围的环境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这才发现，这里是将四周的宅子一一打通，布局全部重新安排过的。
高楼与高楼间修建着栈道，一栋栋相连相通。来往不时有行人经过，时常在栈道中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
要是对这里不熟知的人，只怕会在这里迷了路。
柳己在一个身穿黑衣面容冷酷的人的看守下坐在前厅，越发知道了曲飞玉身份的不简单。
难怪她胆敢动魏家这样的大人物，想来这背后的组织，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杀手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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