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云缨觉得哥哥这几日对她的态度颇为冷淡,每次去找哥哥都被他以繁忙为由拒绝。
她渐渐生出了一个莫名的想法,哥哥是故意不想见她。
可是为什么?云缨感到有些委屈,她明明也挺乖的,哥哥要处理事务的时候,她都是主动离开,从没有耽误过哥哥。
云缨坐在食案边,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小脸皱成一团,实在想不明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缨怎的了?是大娘做的饭不好吃吗?”戚大娘看到云缨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温声问道。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云缨苦恼的缘由,戚大娘这几日也发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她说的话,主子近日在有意回避阿缨。
“没有,很好吃的。”云缨神游天外,讷讷道。
戚大娘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想了想,便转移话题:“等过完年,阿缨就要满十六了。”她瞧着小姑娘的神色,轻声笑着问:“阿缨可有心仪的小郎君?”
心仪的小郎君?
云缨怔愣住,握着竹箸的手一僵。
也对,宫里的几位公主大多也是在这个年纪出嫁,不受宠的被送往别国和亲,受宠的便嫁到京城高官显爵的府邸里,为靖元帝增添一层筹码。
可是她上哪去找喜欢的小郎君呀,她现在就只想待在哥哥身边。
午后,浓荫蔽日。
雪松盘虬的枝桠被霜雪压弯,微微垂下,时不时滑落一团白雪。
云缨坐在树下的小木桌旁,托腮看着眼前的少年处理新鲜药材,眼眸涣散,心思逐渐飘远。
谢锦荀借着处理药材的间隙,抬头看一眼云缨,见她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便皱眉问:“你怎么了?干嘛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这几日随祖父下山采药去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愁眉不展。
云缨幽幽的看着他的脸,缓缓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余光蓦然瞥见一道熟悉的玄黑身影。
她呆愣愣的眨了下眼,看着哥哥神色冷淡,信步而去,身后还跟着李将军一众人,约莫是从训练场出来,正要去书房。
大约是她的眼神过于专注,裴忱似有所觉,微微侧首投来目光。
见是云缨,平静的深眸依旧不起波澜,甚至脚步都未停,只淡淡朝她颔首示意,随即收回视线,带着众人迈步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
李清正冷汗涔涔低眉跟在裴忱身后,他最近越想越觉得那日书房外的姑娘相貌眼熟。
奈何一时记不起来,他便将这些年来见过的所有女子,在脑海中反复回想几遍,终于确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那姑娘是明贞十五年,他曾在宫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九公主。
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至于九公主和长明寨主如何相识,这不是李清正有胆子去探查的事情。
眼下这情况,像是主子与九公主闹别扭了,怪不得今日主子下手如此狠,方才一众人站在他面前,愣是屏声敛息,一个字不敢说。
李清正只能希冀于九公主早日与主子和好,让他能稍微喘口气。
云缨自是不知李清正心中所想,她的目光紧紧追随那道疏离淡漠的背影,心间阵阵酸楚,咸涩的泪珠不自觉滑入唇中。
这几日思来想去,她只能归结于哥哥不喜她靠近他。
哥哥回来那日,云缨抱了他两次,都被他推开,可是明明小时候,哥哥都会温柔的回抱住自己。
是因为许久不见,厌弃她了吗?
云缨茫然揪紧鹅黄色的裙摆,雪花飘至她裸露的肌肤上,仿佛融进血液直达心脏,冰冷彻骨。
方才见两人生分的模样,谢锦荀便猜到云缨情绪低落的原因,但他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要如何安抚小姑娘的情绪。
少年烦躁的抓挠了一把头发,别扭走到伤心垂泪的云缨面前,本欲跟她说些有趣的事儿,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如果某天,你哥……”
他话音一顿,怕触及到小姑娘伤心事,把哥哥二字换成了他自己,“我杀了你爹,你会恨我吗?”
如果某天你哥我,杀了你爹,你会恨我吗?
云缨听见他的话,顾不得去想裴忱,一瞬瞪大水雾朦胧的杏眼,凶巴巴的看着他。
前几年谢锦荀就想哄骗她叫哥哥,没想到现在他还贼心不死!
至于他后面说的,云缨根本没在意。
靖元帝不拿她当女儿,她也不必再对他心存幻想,更不会因为他,而记恨上相识多年的好朋友。
但是目前,云缨不是很想理这个想当她哥的少年,她小声哼了一下,转身便走。
身后,谢锦荀愣愣的看着突然生闷气的小姑娘,心道女孩子的心思果真难猜。
-
戌时,暴雪漫天盖地,黑云压顶,狂风席卷着冰渣拍打在脸上,云缨的小脸冻得通红。
夜里雪势渐大,她披了一件斗篷,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哥哥?”
这几日她发现,哥哥议完事后总会在书房多待一两个时辰,云缨便想趁此机会见见他。
里面安静一会儿,才传来一声低沉冷淡的嗓音:“进。”
云缨推门进去,轻轻将门阖上,隔绝外面的风雪。
屋内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裴忱平静注视着云缨,像是在等她开口解释。
沉默良久,云缨才可怜巴巴的说:“外面雪太大了,我有点冷,可以先在你的书房避一避吗?哥哥。”
说完,她眨着乌黑澄净的杏眸,软软望着书案后的男人。
裴忱淡淡垂眸,“随你。”
书房内摆放了一个食案,裴忱有时事务繁多,便会在这里随意吃些。
食案离书案很近,云缨便走到食案边坐下,安静注视着哥哥清冷的侧脸。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肤色不再像初见那时,总是透着病态的苍白。睫毛半垂着,遮挡住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幽晦不明。
裴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书案上,从始至终没往旁边看一眼,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他漠然的神色宛如一块冷玉,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能融进他冷淡的眉眼。
云缨渐渐意识到,她似乎完全不了解哥哥。
她不知晓哥哥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当上的长明寨主,就连这几年他在做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哥哥,”云缨看到他在执笔书写着什么,轻轻开口,“我帮你磨墨,好不好?”
裴忱并未抬眸,冷淡回绝:“不必。”
这几日哥哥一直拒绝她,云缨心底虽然有些难过,但都渐渐习惯了。
她看着男人垂覆下的长睫,随即起身走到了他面前,直接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哥哥是不是不喜阿缨?”
问这话的时候,云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自觉抓紧了斗篷下的裙摆。
烛火摇曳,在男人眼睑上投下一层浓重的阴翳。
“莫要胡思乱想。”裴忱道。
云缨的嗓音柔软,却透着执拗:“可是哥哥不愿见阿缨,也不愿同阿缨说话。”
不等男人辩驳,她又自顾自轻声道:“哥哥别用事务繁忙来搪塞我,小时候哥哥再忙,也会腾出时间来哄我。”
话音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书案上,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哥哥既然在练字,那可不可以抱抱阿缨?”
幼时,他也会在练字时,将她抱在怀里。
再想到如今的光景,云缨的鼻尖酸涩,泪珠子已经从眼眶里溢出来,啪嗒啪嗒的落下。
她带着绵绵哭腔,又重复问了一遍:“哥哥可不可以抱抱阿缨?”
听着耳边微弱的抽泣声,裴忱执笔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
在阿缨心里,他们二人是最亲密的兄妹关系,妹妹难过的时候,身为兄长,安抚的抱抱妹妹,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的。
但裴忱抬首时,目光只是淡淡掠过她的身影,然后落在一旁的窗柩上。
外面天色已晚,透过无边黑夜,每晚梦里那些缠绵缱绻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手背青筋浮起,裴忱绷紧下颌。他也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么,只是本能的,不喜这种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眼眸漆黑,并未回答云缨,平淡的嗓音染上喑哑:“雪小了许多,阿缨先回去吧。”
又在赶她走。
云缨无措的捏紧袖角,胸口刺疼,像有针扎似的。她无力的垂下眸,透过朦胧泪光,瞥见压在字帖下的一张画纸,上面有一抹鲜艳的鹅黄,在书案一片单调的黑白中,无比显眼。
“阿缨。”裴忱淡声提醒。
云缨眸光转向他,眼眶里又逐渐氤氲起水雾。
她缓缓轻声答:“好。”
目光再掠过书案时,字帖已经将那抹鹅黄遮得严严实实。
云缨不欲窥探裴忱的事情,转身走出书房,单薄身影瞬间淹没在沉寂的夜色中。
她走后,男人仿佛一道入定的雕塑,僵坐在书案后,书房内一时死寂的可怕。
半晌,裴忱才垂眸拿开只写了寥寥几字的字帖,露出下面的画纸。
画未完成,他缓缓抬手,轻柔抚上画里那双水润明灿的杏眸。
一切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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