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提西慌了。
他看着手指尖儿沾染的泪滴，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为何会哭。
“杰伊……”
提西小声唤着，用手肘撑着身子，往床边凑了凑，想与对方贴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盖茨比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一挪再挪之后，整个上半身已经悬在了大床之外。
“杰伊，你怎么哭了。”提西仰起头看着男人眉头紧锁的脸，心里闷闷的，很想帮他抚平。
这么想着，他便手随意动，欠着身子往盖茨比的额头够去。然而还没等触到对方拧成疙瘩的眉心，提西就倏然失去了平衡，眼前景物翻倒，整个人直直地朝着实木地板栽了下去。
糟了。
提西的心一沉，怕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几秒钟后，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侧脸贴着坚实的胸肌，耳边是隆隆的心跳声，鼻子里满是清淡好闻的茶花香气。
提西惊魂未定，窝在这个怀抱里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屋里依旧不算明亮，盖茨比垂着头，金色的短发稍显凌乱地落在耳边，形成一道道参差不齐的阴影，使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清。
“怎么这么不小心？差一点儿就要摔到了。”对方柔声道，鼻音有些重，显得说话声听起来更富有磁性。
“对……对不起……杰伊，我刚才本来是想帮你顺顺眉头，可不小心，就……“”
“傻瓜，道歉做什么。”盖茨比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勾着淡笑，太暗了，让人看不真切。“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可是你刚刚在哭呀。”提西反驳道，“你看起来很难过，做为好朋友，我自然是会为你担心的。虽然我忘了很多以前的事，但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保护，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也想要照顾你、保护你呀。”
“照顾我……保护我……”盖茨比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紧接着又是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这一次，眼泪直接砸在了少年的脸上，右眼角靠下的位置，然后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去，看起来在哭的更像是提西。
窗外狂风过境，开始下雨了，海洋腥咸的味道透过雨滴沁润进木窗棂里，又顺着木纹孔隙慢慢弥散在主卧室中。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相拥的姿势，静听雨打海面，直到门外传来轻而短的三声叩门声，打断了微妙的这个时刻。
盖茨比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提西慢慢起身，而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陷在真丝枕头中的少年睁着那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仿佛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可盖茨比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
他现在心里很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提西这么纯粹的善意。于是他别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双眼睛，一边低头掖着被角，一边哑声说，“提西，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再睡会儿吧。”
“我不困。”少年拒绝道。
“那我一会儿让人给你端点儿吃的过来吧？睡了这么久，你肯定饿了。”盖茨比提议道。
“没事，杰伊，你有事就先去忙，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盖茨比闻言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想找借口推脱，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尽快回来。”
“嗯，我等你。”
提西似是笑了，那张樱粉色的小嘴旁，隐隐现出一双酒窝儿，甚是好看。
正在帮少年掖被子的盖茨比赶忙垂下眼帘，匆匆做完手中的事，紧接着逃也似地离开了主卧室。
…
走廊里，洛奇正站在一副油画前，仰着头认真欣赏。听到动静，他立刻收回目光，转身迎着盖茨比走了过来。
“都处理好了。“洛奇低声说，表情还算平静，可脸色却稍显苍白。
“辛苦了，老兄。“盖茨比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继续道，“走，咱们去书房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在一张靠窗的茶桌边坐下，等前来送茶点的仆从离开后，这才继续刚刚说到一半的话。
“杰伊，刚才艾瑞克医生已经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好了。”说着，洛奇从自己的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圆盒放在茶桌上，“拔下来的指甲肯定是安不回去了，医生本来想丢掉，但我觉得你可能会有用，就拿来了。”
“谢谢你，洛奇。”盖茨比拿起小盒，快速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东西，然后将其关好又放回桌子上。“还是你了解我，确实，我要用这个东西当敲门砖，从阿瑟嘴里问出点事儿来。”
“阿瑟？布坎南家的副管家？”洛奇惊讶地问。
“你认识他？”盖茨比问。
“见过几次，他来我的商店给布坎南家主订取过衣服。”
“嗯，就是他，是阿尔弗介绍我们认识的，他一直在帮我跟黛西互通消息。”盖茨比解释道。
“啊，你的意思是……”洛奇皱起了眉头，欲语还休。
“这个阿瑟传来的消息有问题。具体跟真实情况出入有多大，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恐怕他会这么做，是受到了别人的指示。”盖茨比说
“受到了别人指示……难道说是……”
“汤姆·布坎南。”盖茨比低声接道，语气冰冷无比。
与此同时，窗外的乌云间一道闪电骤然亮起，像把利剑划破了天空，紧接着，闷雷从海上滚来，震得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都哗哗直响。
“天呐，这怎么可能！你的那位客人，提西，他不就是汤姆·布坎南的弟弟吗？”洛奇瞪大了眼睛，上半身僵挺着前倾，紧贴着茶桌边沿。
盖茨比点点头，脸色极差，如窗外乌云般阴沉。
“这是刚刚我从阿尔弗嘴里撬出来的信息，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是真的，但是我有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汤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兄弟俩感情不好吗？”洛奇不解。
盖茨比摇摇头，“我现在只是有一个猜测，还不能完全确定，有些东西我得去亲自查证。至于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关系，从提西的种种表现来看，应该还不错，至少提西对汤姆非常信任，非常依赖。因此无论这场阴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到最后，受伤最重的都会是提西。毕竟这世界上，被敌人再无情的伤害，远都不如被亲人的背刺来得痛。”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洛奇摇了摇头，执起面前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那如果这个猜测属实，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提西真相？那孩子现在身体弱，恐难承受这种刺激，要不等他的伤好了再……”
“我是不会让提西知道真相的。”盖茨比打断了好友的话，侧头看着不断从玻璃上滑落的雨滴，斩钉截铁地说，“他现在失忆了，以前的事基本都不记得了，这不正是个天赐的机会吗？”
“杰伊……”
“洛奇，我之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提西的事，还害他差点丧命。对此我很愧疚，很自责。”盖茨比伸出手，指尖摸着冰凉的玻璃，水影落在他的手背上，宛若泪滴。“因此我想保护他，照顾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伤害。我会对他好，像他梦里梦见的哥哥那样，给他他想要的一切。我想代替汤姆，当他的哥哥。”
“可是杰伊，医生也说了，提西的失忆可能是暂时的。你这样做，倘若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你对他曾经绑架过他的事，恐怕非但不会对你的照顾与保护心怀感激，还很可能会误会你、恨你的。”洛奇拧着眉毛道，脸上满是担忧。
盖茨比收回手，垂头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纹路，喃喃地说：“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再说吧，至少他在那之前，都是快乐的，不是么？”
…
卧室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提西正坐在盖茨比的大书桌前，盯着一个老者的黑白照片研究。
听见动静，他抻着脖子回过头，冲来人挥了挥胳膊。
“你回来啦，杰伊。”
“怎么起来了？”盖茨比说着，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把手里的银餐盘放在桌上，而后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面露担心地说：“你的身体还很虚，不要自己下床乱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呀。”
“我没事的。”提西用脑门儿蹭了蹭对方的手说，“刚才等了半天都不见你回来，我太无聊了，就下床到处看看。”
“抱歉，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不怪你呀，你也有自己的事情，总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我自己呆着也挺好的，只不过……”提西微微垂下头，下意识撅起小嘴。
“只不过什么？“盖茨比急着问。
“只不过我本来想找本书看，但两只手都被绷带包住了，根本就翻不开书页。”说着，提西举起两个白棒槌一样的小手，心里满是委屈。
盖茨比笑了，狭长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弧度，很是好看。
“傻瓜。”他伸手刮了刮提西的鼻子，柔声说，“等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读，好不好？”
“嗯，好。“提西用力点点头，并回以微笑，“杰伊，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不想看到你哭。刚刚看到你哭，我心里也会觉得难过。”
“对不起，提西，让你担心了。”盖茨比张开双臂，把他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以后就再也不哭了，好吗？”
“好。”提西软软地应道，而后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沉溺在淡淡的茶花馨香之中。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刺透云层，在海面上留下片片金晕，好一幅充满生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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