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河歌舞
汴河乃是临安城的河运生命线，商人们满载着各地的货物，通过这条运河输入临安，又从这繁华的临安城中换得丝绸、米粮、特产销往全国。
沿着汴河绵延分布有许多柳陌花巷，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清河坊了。三教九流的人在此聚集、游荡、消遣、寻欢，将这地方变成了临安城的销金窟。
钱满满到清河坊的时候，那教坊的杨妈妈正在打骂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这又是怎么了？”钱满满走到杨妈妈跟前，出手制止道。
杨妈妈见来人正是她的财神，一脸谄媚地笑道：“是满满啊，你等我会儿。”
大概是怒气未消，她又扭过头，用指尖戳了戳那小姑娘的额头，恶狠狠道：“算你运气好，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倘若再有下次，你可仔细你这一身好皮！”
说罢，她高高兴兴搂起钱满满的胳膊往楼上走去。
二楼茶室布焚香插花，布置得十分雅致。就连钱满满这等俗人也觉得舒适惬意，乐不思蜀了。
钱满满坐在雕花细木贵妃软椅上，从紫漆描金海棠式香几上随手拿起一只琉璃茶杯把玩。
她刚倒上一杯热茶，连口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便见杨妈妈从暗箱里拿出一叠纸，心急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满满，这是你上回来让我整理的，坊里所有姑娘的身量尺寸。”
“这是近日来临安的富商名录。”
“这份是点呈大会各大商贾准备的歌舞表演。”
杨妈妈一一说明，却见钱满满看都不看一眼，只在那喝茶，便白眼一翻：“你倒是看看啊，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钱满满放下茶杯，先拿过节目名单瞧了瞧，道：“可有马长寿的表演名目？”
杨妈妈道：“那马长寿可不好套话，只听说从京城请来了名角，具体什么表演，实在是打听不到。”
钱满满与马长寿较量多年，自然明白其生性狡诈，杨妈妈能打听到只言片语已是不错。
她将这些资料塞进包里，道：“辛苦杨妈妈了，这些资料我带回去，晚上再仔细研究。”
钱满满又问道：“金艳姐可在院里，我想去看看她排练得怎么样了？”
杨妈妈道：“金艳自然是在院里的，为了这点呈大会，我可是将她最近的应酬全部推掉了，损失不少银子呢！”
钱满满点了点头道：“那成，您先忙着，我自己过去看看她。”
“您这茶叶不错，我带走了哈。”她顺手捞走了一包杨妈妈放在桌上的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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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满跟杨妈妈道别后，便去了姑娘们居住的院子。
清河坊的姑娘见到钱满满进了院子，纷纷喊她去自个屋里吃午饭。钱满满直说自己跟金艳有约，这才摆脱了众人的包围。
“每次来都是找金艳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钱老板是金艳姐姐的金主呢。”姑娘们打趣完钱满满，便四散做自己的事去了。
金艳一直在后院练舞，丫头来报后，这才带着满身香汗出来相迎。
“满满，你可算来了！”金艳给钱满满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说道：“我听说马长寿前些日子去你店里挖人，让你赔了不少钱？”
钱满满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道：“金艳姐，你消息可真灵通啊。不过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金艳骂了马长寿一通，愤愤不平地道：“哼，真是小人！等他下次来我一定要在她酒里吐口水！”
钱满满差点笑喷，“哈哈哈，不提这些糟心事了，我这次过来是想看看你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金艳挑眉道：“我还以为你真这么放心我，把词曲往我这一丢就不管了呢。”
钱满满摊了摊手，说道：“我自然是放心你的，这次来只不过是想先睹为快，欣赏下你的舞姿。”
“既然如此，那我就跳给你瞧瞧。”金艳被钱满满逗得哈哈大笑，拉着她就往后院去。
清河坊的后院没有花石假山，只有一片青石铺成的空地，平日专作为姑娘们歌舞排演之用。
金艳来到空地中央，对着钱满满抛了个媚眼，摆出个兰花手的舞蹈起势。
只见她一边歌唱，一边旋舞起来。歌声灵动，舞姿轻柔，那细腰软若无骨，好似飞燕一般轻盈灵巧。
唱到高亢之处，金艳突然凌空跃起，将鲜红的绸带从袖口甩出有数米之远。绸带随着金艳的扭转，在空中不断变换造型，如凤凰降临，盘旋人间。
一舞过后，钱满满却还沉醉在金艳的歌舞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金艳噗嗤一笑，在满满的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才将后者唤醒。
钱满满拍着手称赞道：“跳得简直太美了，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哈哈哈，你这小马屁精，怎么夸奖的话张嘴就来。”金艳轻拍了下钱满满的后背，两人一道往屋子里走去。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词我可配不上呢。”
“金艳姐你就别谦虚了，你这舞技艳压群芳，实属临安城一绝啊。”
“那倒是！”金艳自信的回道：“说到这舞蹈，我确实是信心百倍的。哈哈，也是多亏了你给我的这首诗词。”
“哦？此话怎讲？”钱满满好奇地问道。
“你给的这诗词，好些地方我不大懂，便向小柳儿请教其中的意思。小柳儿说你这词写得极好，叫我好好练习，别毁了这诗词的意境。在她的督促下，我真的是一刻也不能偷懒，腰都快练断了。”
“哈哈哈，都跟你说了这诗不是我写的，是位叫李白的诗人写的。”
“瞎说，我家小柳儿熟读天下诗文，她可从未听过这李白。”
钱满满随口敷衍道：“那便是我记错了吧，做这诗的也许叫李太白？”
“这诗词歌赋的事，你留着和小柳儿探讨吧。”
金艳才不管是李白还是李黑，她只对舞蹈感兴趣：“词中的胡旋舞，可叫我好研究了好些时日，幸好跳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钱满满点头表示赞同，她道：“我觉得也很不错，这点呈大会的魁首，你已有九成把握了。”
金艳道：“剩下的一成，你是担心马长寿请来的京伎吧？”她早已听杨妈妈说过此事，对那名动京城的女伎也有些忌惮。
“当然不是，那剩下的一成是服装！等穿上我那套为你量身定制的霓裳羽衣，你这魁首的位置便是十拿十稳！”
金艳见钱满满信心十足的样子，抚掌大笑，立刻吩咐下人准备午餐。
“我都好久没和你谈心了，咱边吃边聊。”金艳道。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下人们便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在清酒的加持下，金艳的话匣子也逐渐打开。
清河坊鱼龙混杂，向来是临安城里消息的集散中心，什么丑闻秘辛都逃不过金艳这位八卦爱好者的耳朵。钱满满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金艳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晃着酒杯，说道：“近日有大批富商云集临安，名义上是来参加点呈大会，可他们背地里都在跟广昌粮行的孙老板打交道呢。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这世道，囤点粮食再正常不过了。”钱满满嘴上虽然不在乎，心中却也稍作警惕。
三年前，北熠入侵中原，可上位者不思进取，反而以割地赔款、和亲妥协的方式屈服退让，养虎为患。敌国再次入侵，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你说的是呢。”金艳不太想聊这些国家大事，便又另起一个话题。
金艳苦恼地说道：“小柳儿最近和一个京城来的富商玩得十分开心，可我听说那人的家中已有妻室。”
钱满满十分吃惊地道：“不会吧？这世上还有小柳儿能看得上的男人？”
小柳儿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今沦落风尘，却还是从骨子里讨厌那些虚伪圆滑、只知寻欢作乐的富商。
“这个富商可不一样，年轻多金不说，还饱读诗书，跟小柳儿可谈得来了！”
钱满满皱着眉头问道：“叫什么名字？”
金艳答道：“叫沈铎，是个京里来的书商。”她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全数讲给满满听。
沈铎，出生书香世家，却因家道中落而弃文从商。据说他的妻子也出身名门，更对其有着资助提携之恩情。他人长得风流倜傥，性格又潇洒不羁，非常有男人魅力。
金艳又道：“像我们这种身份的女子，怎可能配得上人家？我苦口婆心劝诫小柳儿，可她就嘴上答应，从未真的听进去。”
“平日里，也就你和小柳儿能聊到一块儿了，我想让你帮忙劝劝，别让她陷得太深了。”
钱满满沉思了会儿，便答应帮忙。
“身份地位这套，你知道我向来是不屑的。倘若此人是个良人，不管他身份地位如何，我都祝福他们。”
钱满满喝了口清茶，道：“不过，此人既然家中已有妻室，便不该再来招惹别的女子，我会好好劝小柳儿的。”
“我知道你与其他人不一样。”金艳待小柳儿如亲妹妹一般，见满满是真心为小柳儿着想，心里十分感激。
她无以为报，向满满敬了一杯酒。
钱满满一直都很欣赏金艳，她性格坚毅，有着寻常女子少有的侠肝义胆和豪情壮志。
钱满满道：“我也知你与别的女主不同。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要自立门户，或者来我手底下做事？”
金艳一听此话，只恨自己现下不是自由身。
“满满你不嫌弃我的身份，我当然是愿意跟你做事的。可是我的卖身契被杨妈妈牢牢攥着，大抵这辈子都别想出这清河坊了。”
她神色沉郁，将酒杯倒满，想要一饮而尽。
钱满满按住金艳手里的杯子，微笑着说道：“既然愿意，那我便向杨妈妈买了你的户籍。”
金艳有些神色动容，道：“杨妈妈不会同意放人的。之前有富商用百两黄金买我，她都没松口。”
金艳心知自己的身价颇高，并不想连累满满费心思费钱。而且钱满满前些日子遭受的重创，又怎么可能像她口中那样轻松解决呢？
钱满满道：“这你甭管，你只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点呈大会夺魁以后，我自然有法子让杨妈妈心甘情愿地放人。”
金艳一脸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明艳少女，眼底却燃起了一丝企望的火苗。
也许，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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