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九章

“老夫人。”众人欠身迎接道。

        “婆母。”安夫人也立即收起了刚刚的争吵模样，温温顺顺地站稳了身子，低下头来，恭敬地叫了一声。

        “祖母。”安绮凌也跟着娘亲，低头叫了一声。

        然而老太太却谁都没有搭理。

        虽然人被搀扶着身子，却在这一室狼藉的屋子里左右打量了一番。

        “母亲您怎么今天就到了，我记得路程要到明天能到的。”安老爷忙走过去换手搀扶老太太。

        “加快了一些行程，所以早些到了。”老夫人这才答道，然后看向安夫人又说道，“我本是要遣人先过来通告一声的，可不想在刚到了这永安城外时候，恰巧看到了玲珑，便也随着她进了城，直接回了府里。”

        安夫人本姓萧，闺名是玲珑。老夫人口中虽然叫着安夫人的闺名，但是并未让人感觉出半分亲密感来。

        安夫人站在一旁听到老太太说出这话来，心头一紧。她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早早地收到了家书，说老夫人这几日就要到府上来，这老太太平日里不在安府常住，安父的本家原本在沂水城，距离皇城永安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老夫人随安父的哥哥同住，而安夫人最近不在府中的事本是瞒着老太太的，没想到自己也是千赶万赶，竟然在临入城时候和老太太的人马碰了面，自己真是一点没有察觉到。

        南部疫情始发于去年夏末秋初，本是小范围鼠疫，当地已立即上报州府衙门，也及时下派了医局去消疫情，一个月后的某天派去的医药官正在给京都永安写信上报已基本消灭疫情时候，突然口吐鲜血。几天内此地医药官均染鼠疫，从医药官所在营地扩散到周边各镇，不下十天，又是一片哀鸿遍野。

        疫区人民纷纷逃离，带到各地的不仅有病毒，还有各种流言：圣人沉迷长生之道，天机，触怒天神，降死罚……

        远离疫情地区也人人自危，哄抢杀掠自此爆发。朝廷反应迅速，□□已久，一边是不使鼠疫扩散，另一边找到病毒源头，是落在医药局的重中之重。

        而安夫人和二子安俊睿这半年来就是奔波各地，研制防疫之药。这安老太太人老年迈，更是懂家人性命的贵重，自是万般不许，所以所有人都只好瞒下不说。

        “玲珑当时没能在路上与婆母同行，玲珑知错。”安夫人低声道。

        “府上今天倒是很热闹啊。”老夫人就像没听见安夫人的话一般，自顾着继续说道，“我这一进门先是看不到府中的下人们，还没走几步，就是听到这院子里最吵闹。”

        “是儿子治家不严。”安老爷也低头认错道。

        “这是咱们安家的绮凌吧，”老太太走到安绮凌面前上下左右地打量着问道，“这么这副打扮，不男不女，这又是为何？”

        安绮凌不愿意抬头给别人看来看去，脚下就不由地往自己娘亲身后蹭。

        这安老夫人见到安绮凌似是在躲她，眉头不免皱在了一起。

        “我刚刚已经教训过她了。”安老爷上前回答道。

        “那就好。”老太太又看了看这室内一片狼藉，点了点头，想来定是严厉的教训过了，张口又对着绮凌要说教起来。

        这时安夫人心里满是烦闷，实在不想听下去了，插嘴问道，“我也是刚刚回来，就看到老爷举着胳膊粗的实木棍子在打凌儿，谁知道这是教训孩子还是要往死里打孩子。”

        安家老太爷早些年便驾鹤西去了，老太太当然要依仗着两个儿子生活，这二儿媳妇，安老夫人是从来没打心眼里喜欢过的，哪怕安夫人一向在老夫人面前是个顺从的儿媳，平日里未减过半分孝心，事事顺着老太太，不敢有半点忤逆。

        然而自从安家大老爷两年前升任到沂水，距离永安不远，老太太便更喜欢两家都要住一住，两家的家事也都要管一管。再加上去年安绮凌的大哥也被调入皇宫太医院任职，安家经营着药局也随着日益扩展，安夫人虽然自诩持家有道，年纪大了更容易乏累，也开始显得吃力起来。然而越是有心无力，越是满腹疑心。这安家老太太往日住在这府中，这家宅虽大，看在她眼里的却只是儿子和媳妇把这宅子管理得乱七八糟。老太太自是以老主母身份，平日里颇指使气得要帮儿子治一治家了。

        然而安夫人疼爱自己的孩子，刚刚被安老爷指责了不管教儿女，心里难受得很，平日里安家老太太也尽是一些对她持家不满的埋怨，内心里怨气颇多，想起来刚刚那根打向女儿的棍子就愤愤不平，对安家两母子的家教方式非常不认同，一时生气，就回问了这么一句。

        “安家向来家教严格，有错责罚自是应当。”老太太没好气道，甩一甩袖子摆起架子生起气来了。

        “我倒是想知道我们凌儿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误，要拿这木棍来打？”安夫人瞪了一眼安父说道，不管谁生气了，她萧玲珑就是不赞成这种管教孩子的方式。

        “她……”安父吞吞吐吐不想说。

        “以致，我儿，告诉她。”老太太命令道。

        “凌儿去了醉情楼，所以我才生气责罚她。”安父道。

        “醉情楼？岂不是青楼？”老夫人一副大惊失色，摇晃着身子惊声道，“女儿家家，怎可以随便去这种地方？”

        安绮凌听着老太太如此夸张的语气，心里却想，凭什么男人去的地方女人不可以去，爹爹都可以去，她才去了一小会儿而已。她从自己娘亲身后探出脑袋来，左右看看，大家都低着头叹气，好像全部的人十分认同她这回犯的错误非常严重，她心头一气，也插嘴闹道，“我的的确确是在今天下午去了醉情楼这个青楼一小下下，”她边说边伸出手来指向安父，快速说道，“但是，我在那里是撞见了爹爹和几个伯伯们一起在里面玩乐的，这才被爹爹带回来的。”

        安绮凌这话才说完，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安夫人听到这话先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安绮凌，眼睛里似乎在询问她这话是真是假，只见安绮凌用力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然后安夫人又看向安老爷，哪怕他说一句这不是真的，她都会相信的。

        安父被这么看着，也只是不吭声，低头默认。

        安夫人心中像梗住了什么，她紧咬住下唇，急得跺脚，也不知道怎么办，此时心里乱糟糟一片，也顾不上老太太还在这里，丢下这屋子里一众人便跑了出去。

        安老爷一看安夫人跑了出去，也连忙追着跟在后面，但是又不知道要去怎么解释，只是紧随在其后。

        安老夫人见儿子和媳妇都出去了，再看安绮凌，她正双手假装抠着指甲，仰着头，双眼看屋顶，身子自顾地左右打转，似乎也没想再和她老人家说什么。

        周围的家丁丫头们也都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老太太自讨个没趣，一甩袖子，干脆就让左右丫鬟继续扶着，拄着她那别致的银色拐杖，慢悠悠地也离开了。

        安老爷跟着安夫人一路回了他们住的院子。安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然而这安老爷也是个不会哄人的主，在她身后跟了一路，一句话都没有说，气得安夫人进了屋子，回身就把房门反扣上了，安老爷推推房门，进不去，想敲门又犹豫着收回了手，终于还是离开了。

        安夫人在屋内看到门外的身影离去，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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