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舍生取义
武当金殿的大门紧闭着,阳光静谧的透过窗缝洒落进来,鎏金的香炉中缕缕升起青烟,交相成趣。
“启禀代掌门,遵照代掌门吩咐,今晨我与六师弟下山勘察,发现大批府衙兵马正在山下集结。此刻山上各路要道均有锦衣卫把守,不得许可谁也不能出入。锦衣卫人数极众,怕有千余人不止。我观他们厉兵秣马,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意。”站在下首的二师弟泽树道人恭敬的说道。
旁边的择柱道人躬身拱手道:“回禀代掌门,我与六师弟趁机抓了个舌头,问明此部锦衣卫由指挥同知蓝正堂统领,他暂未抵达。他座下的指挥佥事朱希妄、佟光蔽二人正在主事,另有镇抚使卢从呃在营中养伤。他们按约将于明日上山要人。”
上首的泽林道人忙问道:“哦?抓到的舌头在哪?快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择柱道人踌躇道:“这个嘛……六师弟一怒之下,已将他杀了……”
泽林道人眉头紧锁道:“这六弟如今怎也变得如此性急?这样随意杀人,哪里还有修道之人的样子?”
择柱道人道:“这也难怪师弟,前夜那锦衣卫所杀的两名弟子中,正有六师弟爱徒,他对这些锦衣卫早恨得咬牙切齿。”
泽林道人叹道:“这仇怨越结越深了。两位师弟辛苦,下去休息吧,继续打探随时来报。另外,派人去请泽湖师兄与泽垣师弟,我有要事相议。”二人答应一声,转身出殿而去。
泽林道人这几日心中苦闷,三位师尊不在,自己代行掌门之位还不足半年,偏偏又遇到这档子事,一个不慎武当派就要受灭顶之灾,这武当派难道竟要亡于己手么?他夙兴夜寐的思虑,却苦无良策奇谋。
不多时,泽湖道人与泽垣道人已至。泽林道人心下稍安,与两人见礼后说道:“我已派人探明此刻山路要道已封,锦衣卫势大力强,更有朝廷旨意,我派如正面强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他顿了下,忧心忡忡的说道:“可那小皇子毕竟是条无辜的性命,且存亡关乎天下兴亡运势。当今天子若始终没有子嗣,驾崩后无人继承大统,必引得朝野动荡。到那时,野心勃勃的权臣藩王觊觎皇帝宝座,更不知要有几人称王称帝、几人裂土封侯。狼烟一起,百姓流离失所,甲士浮尸千里。咱们虽是方外修道之人,试问又怎能忍心见此生灵涂炭之景呢?”
泽垣道人中气十足:“师兄所虑极是,我武当派身为名门正派,又岂能袖手旁观?再者,扶危救弱本就是咱们侠义之辈本分,救这小小孩童原当义不容辞。”
泽湖道人道:“师弟之话,原也不错。只是锦衣卫来势汹汹,师弟们可想好退敌良策了么?”
泽垣道人回道:“水来土填,兵来将挡,大不了便是个玉石俱焚。咱们近些年也没少打过硬仗、恶仗,怕他个鸟甚!”
泽林道人却听出泽湖道人玄外之音,问道:“那么师兄却有何高见?”
泽湖道人年老持重,沉思片刻道:“代掌门见问,老道却认为此事原本就是皇家内事,我等江湖草莽不宜参与纷争。至于生灵涂炭一说似乎相去甚远,代掌门多虑了。”
泽垣道人虎目圆瞪,道“师兄的意思是……”
泽湖道人长叹一声,道:“咱们交出那孩子,是存是亡,由朝廷自己裁权。他皇帝老儿愿意沉溺美色、陷害忠良,与咱们何干?我武当派犯不着趟这浑水。”
泽林道人道:“那李福广将军后人、骆家成义士呢?”
泽湖道人以为所言奏效,敞开说道:“咱们索性好人做到底,一并交出。办得妥当的话,朝廷一纸文书下来,我武当派没准还能褒奖加封,光耀门楣。”
泽垣道人忍无可忍,怒道:“呸!好你个白胡子老头,妄我们平日里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真看不出你竟是个贪生怕死、卖友求荣之辈?”
泽湖道人此刻也已成怒道:“哪个贪生怕死?哪个卖友求荣?老道我只想忍辱保全武当一脉罢了。都如你那般蛮干逞英雄,我武当派早就被灭几十回了,也绝不能延续至今。”
泽林道人怕起争端伤了和气,忙插口拦道:“两位师兄弟说得都有道理,事到如今确实难以两全。”
“自开山立派以来,我派世受大明皇帝厚恩。仅永乐一朝就曾动用二十万军民,花费巨资为武当兴建宫观三十余座,至今这殿内真武(玄武)大帝的神像,也是照着永乐帝容貌所塑的。”
“武当派今日之兴盛,与大明历代皇帝不无关系,天下兴则武当兴。孟子曾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泽垣道人一拱手,道:“舍生取义,我辈之愿也!”
泽湖道人也是一拱手,道:“事关重大,代掌门还请三思啊!”
泽林道人站起身来,凛然正气道:“二位不必多言,贫道意下已决,明日与锦衣卫一较高下便是!晌午饭后,在校场聚集门人,贫道要当众宣告此事。”
泽湖道人知道劝说无用,忿恼地推门而出,心中却暗道:“为一乳儿而毁武当,真正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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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台下四百武当弟子,泽林道人依稀回想起四个月前,宣告自己代掌门之位的光景,那时自己风光一时,不想今日以后,大伙便要生离死别了,不禁感叹哀伤。
泽林道人稳了稳心神,将如何搭救骆家成与两个婴孩、婴孩身世、锦衣卫围山之事始末,捡要紧地向台下众人讲了一遍,最后朗声说道:“各位同门,忠义之士正值危难之际,我武当派绝不能袖手旁观,决心倾全派之力护救,方不违侠义本道。还望各位同心,共克此难。”
泽垣道人在台下带头呼应,声若洪钟地说道:“三位师尊在时,常言要‘日行一善’,又教我辈理宜扶危济困,翦恶除奸。料想掌门人若在此间,亦会如此决断。大伙谨遵代掌门号令!”他原本不忿泽林道人代掌门之位,此刻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不含糊,一切以大局为重,决心听从调遣。
武当弟子平素多以名门正派自居,大多乐于拼死护义。年轻的弟子听说有仗可打,更是摩拳擦掌,大感兴奋,山呼海啸般高声附和。
泽林道人待喧嚣渐小,又说道:“贫道自知此事极难,流血受伤……在所难免,谁有异议不愿参与的,请就此站出来,贫道竭尽全力护得你们周全。”
泽湖道人为首的贪生之流,此时碍于情势却并未出声,心知一旦出声,必然被同门耻笑挖苦,心下却另有一番算计。
泽林道人待了片刻,续道:“既是如此,大伙听我号令,咱们兵分三路。一路护教,一路救人,一路传道。”
须知这泽林道人并非鲁莽武人,否则“武当三清”也不会委其重任。他虽已决心以死护教,却绝不允许武当一脉就此断送。他连日苦心思索,竟想出个“分兵之策”。
泽林道人当即向众人全盘托出自己所谋:四百名武当弟子分作三队。
第一队由自己率领,选择武功高强的弟子,负责正面护教,牵制锦衣卫主力;
第二队由泽垣道人率领,多选俗家弟子,他们只要不露武当功夫,在市井中并不醒目,不易被人追踪。这一队负责保护骆家成与两个婴孩,伺机从后山冲出包围,再化整为零缓缓向广西进发。
第三队由泽湖道人率领,从侧后方出击,且战且退,负责掩护声援第二队弟子撤退。这一队弟子身背武当派武功典籍,并制成包裹孩子的包袱状,故部疑阵。同时多选熟习拳经剑谱的弟子,这一路弟子日后存活下来,却要肩负起传承功法的重任,好使武当功夫长久流传下去。
大伙心知肚明这第一队人正面与敌冲突,定然凶多吉少,大半都要殉教而亡,可为了保护另两队弟子撤离,也不得不如此。第二、三队弟子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了很多,但肩负的远道护主、艰辛传业,更要重建武当派的责任,又比第一队弟子辛苦千百倍。
众门人见代掌门编排得井井有条,弟子分派合理并无偏袒,暗暗称奇赞叹。待各队统领选定人选后,纷纷回去准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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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林道人眼见一切安排妥当,日已西斜,这才独自回到卧房。刚用了些茶点,却见秦玄羽带着许元华、马雨镇、陈启荣、陆天豪等一众俗家弟子,哭着闯了进来。
泽林道人忙问为何,几人这才断断续续、七拼八凑的说出事由。原来他们被编入第二队,负责救人撤退,但他们谁都不肯与大师兄分开,因此特来请命留下与代掌门一同御敌。
泽林道人知道师兄弟对自己情分厚重,奈何情势逼人,眼下却只得分离了。他按下心中苦涩,忙好言相劝,又说保护小皇子事关重大,又说他们几个武功低微,动起手来帮不上忙,又说自己剑法出众,没那么容易便死,教他们不必担心。劝了半晌,众人这才哭哭啼啼地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泽垣道人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人还没站稳,便大声嚷嚷道:“代掌门的编排不妥,应该教我留下护教,师兄你救人撤退才是。方才在外面人多口杂,贫道不便开口。”
泽林道人见他一脸真诚,不似假意,知道他是要替自己护教而死,心下感激,口中却说道:“师弟好意,我又岂能不知?但我身为武当代掌门一职,护教之责当仁不让。我若苟活而武当派灭,将来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呢?况且二队中俗家弟子大多功力一般,师弟剑法高强,又多行走于江湖,只有由你带队我才放心啊。”
泽垣道人连连叹息,推留再三,但见泽林道人态度坚决,并不松口,也只得作罢。他告辞转身要走,却又被泽林道人喊住。
泽林道人又思索片刻,这才说道:“不瞒师弟,明日大战,形局万分凶险,到时贫道未必还能留得性命在。师弟你天赋极高,任何武功招式一学便会。“太极剑法”乃是武当掌门必学的功法,现仓促间并无合适人才出任掌门一职。因此,我想将“太极剑法”现下便传给师弟,烦你先学会了,日后好再传给继任的掌门。”
泽垣道人心念感动,虎虎的汉子竟瞬间泪崩道:“唉,眼下情势紧迫如此,师兄你还顾念着这些。师弟不才,愿为驱策。”泽林道人含泪点头。
当下,他二人一个认真教,一个仔细学。那太极剑招式不多,剑法精要“三十二字决”却极难领会,讲究“出剑精密、动作协调;松沉自然、劲力顺达;节律分明、连绵不绝;目无对手,心临强敌。”
晓得泽垣道人这天赋异禀的习武奇才,却也花上好几个时辰,直到天光放亮,金鸡破晓,才学得个囫囵。
二人心无旁骛,一心传剑,全然不知此夜却有人暗派弟子下山,做下见不得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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