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了几日,皇帝下旨,对杨思宁父子为国捐躯之举大加褒奖,命树碑立传,以传后世,又令礼部尚书主持二人丧仪,按国礼下葬。除此之外,对余氏和梁氏皆有封赏,又独赐宝剑一柄予杨楷,以示抚慰。
亲来宣旨的司礼太监临走时,对杨楷笑眯眯道,“圣人那日见了小郎君,颇多感怀,一直说郎君少年英才,颇有安定侯爷当年之风,舍身救父之举,更是难得。今日老奴来前,陛下尚吩咐老奴,让小郎君且安心处理父兄丧事,来日再进宫说话”。言毕,恭敬施礼,告辞而去。
圣上的旨意一下,原本冷冷清清的杨府立刻变得门庭若市,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杨思平意气风发,指挥杨府上下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原本饱受冷待的二人,也被管家恭恭敬敬换了一处上房。
此刻整个忙碌的杨府里,唯二清闲的只有杨家姐弟,一来他二人不熟悉庶务,对人情往来一窍不懂;二来姐弟二人久居边关,又是外室所生,府中上下对此多少存了些轻鄙之意,对杨楷倒是百般阿谀逢迎,对杨樾却是连面上的恭敬都有些勉强。
不日到了杨家父子出殡之日,朝中许多大臣皆来送葬,城中百姓感念杨氏父子忠义,亦在道路旁送行,送灵的队伍连绵几条街,浩荡无比。
隔了多日,杨樾终于再见到梁妍,只见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面色苍白,手里紧紧牵着杨晏。听说自从那日吐血之后,梁妍不再寻死觅活,也开始慢慢进食。到得今日,竟是挣扎着下了床,来亲送亡夫一程。
杨樾知道她已经想通,想必今后不会再轻易做出殉夫的举动,不由为她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难过起来。
丧事终于办完,阖府上下皆是人仰马翻,杨家姐弟去见了余氏数次,想要回边疆去,余氏只是不许。只是让杨楷搬去外书房,跟着杨家子弟一起读书,外出应酬时,往往便带了杨楷而去。
世家子弟知道他得圣人亲口赞誉,眼下虽无职权,将来定要平步青云的,均来刻意结交,殷勤备至。杨楷日日忙着应酬,想来找杨樾说话,也腾不出空来。
杨樾日日困在后院,无聊至极,便着了男装,到京中闲逛,至晚方归。余氏说了她几回,见她不听,只好置之不理,其他人更是视而不见。从此杨樾更加放肆,有时一去多日,亦无人来寻她。
一日夜里,杨樾不知从哪回来,屋里的婆子早已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早早熄灯睡了,杨樾扣了半日门,才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掌灯过来给她开了门,迎到屋内。
杨樾坐到桌边,摇了摇空荡荡的茶壶,有些不愉,扬声唤人倒茶,半日后,方有婆子端了茶,杨樾慢慢喝着茶,又让人倒热水来洗脸。
婆子闻见杨樾身上的酒味,心中暗暗鄙夷,说话更加不客气了些:“我说姑娘,如今厨房已熄灶,上哪给您找热水去,我劝您可将就些吧,这摸黑夜天的,惊动了老太太和少奶奶,也是不好!”
杨樾冷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婆子便不敢再说,杨樾终究什么也没说,重新端起茶来慢慢喝完。
小丫头端了一盆冷水来,春寒料峭的天气,越觉得冰冷刺骨,杨樾也不甚在意,草草擦了擦脸,径自躺下。
丫头和婆子见她睡下,收拾东西吹灯退下,私下又是一番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摊到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主子。
杨樾自然听不见丫头婆子的抱怨,便是听见了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她静静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脑子混混沌沌,喧嚣不宁。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看到父亲和兄长的伤痕累累的尸身那一刻起吧,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就像跟杨樾隔了一层透明膜,别人的声音、举动对她而言,仿佛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幻影,触动不了她半分,脑中似乎有一个地方始终在不停刺痛,折腾得她昼夜不宁。
后来杨樾发现,唯有酒精才能稍稍麻痹这种痛苦,让她获得片刻安宁。杨樾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直到酒意上涌,方慢慢有了些睡意。
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有人轻轻扣了扣窗棂,杨樾有些不高兴,直到听出扣窗棂的叩声是她和杨楷约定的暗号,她才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个身影灵巧地跃了进来,带进一股寒风,吹得杨楷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杨楷进来后,也不坐下,先绕着这冰窖一般的屋子走了一圈,愤然道:“这些下人居然如此怠慢,明日我禀告老太君,看怎么收拾这帮……”
杨樾嘘了一声,止住了他,走到床边,扯了一床棉被丢给杨楷,自己裹了被子,坐在床上,杨楷也学了她的样子,裹了被子坐到床边。姐弟二人在边关苦寒之地长大,条件简陋,对男女之防颇为淡薄,二人也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拥了棉被挤在一处说话。
杨楷絮絮给姐姐讲了这些日子的见闻,杨樾带听不听,只是仔细瞧了瞧杨楷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几日不见,到又张开了些!”
杨楷偏了偏头,没好气的说:“说了不准再摸我的头!”
杨樾宠爱地笑了笑,也不生气。她和杨楷虽是一母所生,性格却天差地别。杨樾性格豪爽,最爱舞刀弄剑,日日着了男装跟着父兄在军营里行走。杨楷却继承了母亲温顺软弱的性子,整日窝在家里读书,很少出门。
军中部将都知道杨思平有二子一女,因几乎不见杨楷出现,杨樾出现时又往往带着面具,自然而然就将她当成了男子。杨思平和杨桓为了行事方便,也不说破,就这般将错就错应付过去。故而杨樾女扮男装多年,军中除极少数亲信之外,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75327483_5236680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