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不准走

时间仿佛静止，听到这句话的我，一下子呆在当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崇祯，确认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对我说的。我又有些尴尬地看向田贵妃，她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像是料到一般的，朝我一笑，像是鼓励一般。

        我去——这是什么意思。

        崇祯已经从桌上拿起那张弄湿的奏折，好整以暇地在我面前抖了抖，“朕可以饶恕你冒充宫女，私自入宫，但你刚才把田妃亲自做的一碗汤全洒了，弄脏了朕的奏折不说，还弄的朕的肱股之臣也这般狼狈，你就想一走了之？”

        喂，明明是有人绊我一跤啊！但真的泼汤水的的确是我，我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要不我给您和这位大人诚心道个歉？”

        见崇祯不吭声，好像真的是默认我去道歉似的。我只有硬着头皮朝刚才还在擦拭官帽和朝服的大人躬身道：“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刚才脚滑……要不我帮您拿回去洗洗？”

        那名大人大约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以他这么多年官场浸濡，却也知道轻易不要淌入这趟浑水，“不必，不必，姑娘也是不小心。”

        崇祯摆手道：“要真心道歉，哪有人连姓名都不称呼的？你要是能说出他的姓名，朕看这道歉才算诚心。”

        “啊？”我有些不懂崇祯的逻辑，但看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分明是在等我猜那人身份。

        我正要说话，斜眼却看到吴三桂好像在对我轻轻的摇头。这两人一个二个都有些奇怪，我不懂崇祯这么有兴趣看我猜人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吴三桂这摇头是什么意思，但好歹我也是历史系的学生，要猜这人身份也没有那么难吧。

        这人站在吴三桂前方，职级显然比他高，又穿着文官绯色官服，看胸口的补子至少是个一二品大员。但吴三桂是武将，他的直属上司属于文臣的也就只有兵部尚书了。所以眼前这个人想必是兵部尚书无遗。一直到松锦之战结束，崇祯的兵部尚书都没有换过。我顿了顿，“这位莫不是兵部尚书陈新甲陈大人？”

        我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放慢语速，在看到陈新甲的表情时，更加确认我的说法。

        “姑娘好厉害！”陈新甲表扬道。

        我有种猜字谜猜中了的喜悦，正想要向崇祯邀功时，却分明看到吴三桂直接闭了眼，好像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似的。

        崇祯道：“陈姑娘还真是冰雪聪明，从未见过陈卿，也能一眼猜出他来。”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的赞许。

        “民女能猜到，实属侥幸。”我谦虚道。

        崇祯却是忽然冷哼了一声，“是侥幸？还是早有预谋？”

        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预谋？这有什么好预谋的。

        可崇祯却是突然欺身下来，伸手捉住了我的下巴，他的脸庞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再是昨日那和煦的面孔，他的脸带着几分愠怒，他忽然伸手，从我的发髻上一扯，直接将田贵妃那只碧玉钗取了下来，“本来朕还以为你只是有点小机灵，可现在看来，何止是机灵，简直是聪明过头。一个小小的歌姬，若没有人处心积虑，细心□□，哪里能有你这样的见识？”

        他说着，手一甩，我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那柄碧玉簪直接摔在了田妃的面前，摔成了两截，“田妃，你和你父亲是不是觉得早看准了朕，吃透了朕？你们真是费尽心思啊，□□出这么一个知吾所思，予吾所好的歌女来？朕真是错看了你，你这样，和周皇后有什么不同？！”

        田妃万万没想到崇祯突然就变脸了，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皇帝雷霆震怒，所有人自是一起跪下。

        田妃哭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绝不敢揣测圣意……”说到后边已经泣不成声。刚才还在旁边一直抹汗的王承恩，心情就好像做过山车一样，本来以为开罪了田贵妃和我，看到崇祯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整个人又要高兴地翘起来了。

        我躬身在地，想的却是，崇祯皇帝还真是像史书上说的那般喜怒无常啊。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却是好事啊，我印象中，野史书上记载，陈圆圆刚被国丈送入宫里，崇祯皇帝就因为国事繁重没有兴趣，把陈圆圆送出宫去了。对嘛，这才是我应该有的命运啊。

        看来今天就是我被赶出去的那天吧。一想到此，我是有些如释重负。眼见田妃哭得委屈，我却把腰杆挺直了。

        崇祯看我直起身来，气道：“怎么着，看来还有人不服气？”

        “陛下，田妃娘娘的确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索性大声回答道。

        吴三桂不禁看了我一眼，就连刚才还在哭泣的田妃都一下子停止了哭泣，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崇祯斜睨了我一眼道：“是吗？那你倒是说说，都错在哪了？”

        “田妃娘娘她错在是个女人，因为是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没法和男人一样报效陛下；她错在身处后宫，因为后宫不得干政，她无法开解陛下前朝的烦恼；可归根到底，她是错在太爱陛下，太关心陛下。才会以她所认为最好的方式来为陛下解忧。”

        “所以不光是田妃娘娘，皇后娘娘也是大错特错。”整个屋子里头都鸦雀无声，崇祯的脸上阴晴不定，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吴三桂也不禁皱了皱眉。

        “你这刁民，好大胆子，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旁边的王承恩还没说完，崇祯却一拂袖，示意他闭嘴。

        我索性捡起那支被崇祯摔成两段的玉钗，捧在手心递到他面前，“这世上有谁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所爱之人？她们都错在以自己的方式想要讨好陛下，让陛下开心，可无论如何，她们捧着的却一直是自己那颗卑微的真心呀，陛下。”

        我说着，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

        流光波动，崇祯从我手里拿起了那两截玉钗，冷哼道：“你倒是很敢说。拐弯抹角的却是把朕给骂了，说朕负了她们的真心是不是？你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民女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秦淮歌女。是陛下爱民如子，才能让我如此放肆。”

        “呵，你这张嘴巴还真是厉害。”崇祯看着我，眸子深不可测，“你把她们和朕都说了一圈，朕想听听，你呢，你错在哪了？”

        我？我错在哪了。

        我看了一眼崇祯，看了一眼吴三桂，一语双关道：“我错在不该来到这里。”我错在莫名其妙地穿越时空，错在顶替了陈圆圆的身份，想要回家却和想象的没那么容易。

        “还请陛下饶恕民女无状，赶我出宫。”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崇祯看了我一眼，示意所有人都起来，他自己重又坐回了龙椅上。

        我舔着脸一笑，可不就是有自知之明嘛。这才应该是历史上那个对女色没兴趣的崇祯才是呀。

        崇祯大约瞧见了我脸上那抹得逞的笑意，只是不慌不忙道：“可你刚才弄脏了朕的奏折，让朕看不了这份奏折，朕还没罚你呢，就想这么便宜滚出宫去了？”

        “嗯？”什么意思？怎么又扯回到那奏折上了？这一茬不是已经过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崇祯道：“你把这份重新誊写十遍。”

        “十遍这么多？”不会吧，我不会写毛笔字啊，这不如杀了我吧。

        崇祯慵懒道：“嫌多？那好，你也可以选择打你十板子。”

        “十遍一点不多，我这就去抄。”我不假思索地就从崇祯手上把那份奏折给伸手接了过来。

        “认真写，合格与否，朕说了算。”崇祯松开奏折的那一瞬间如是说道。

        那一刻，听到这句话的田妃，刚才还通红的双眼，眼中波光涌动，是希望，又好像是失望。但吴三桂却不知为何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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