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怜的暴君（13）
太子薨逝之后，薛英几经辗转，终于调来昭台宫。在昭台宫里当差是个苦差事，不仅没有任何油水可捞，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太监们都以为薛英是不小心得罪总管太监，所以才被罚来冷宫受罪，却不知道，薛英其实是故意得罪总管太监，处心积虑地调来三殿下身边伺候。
昭台宫的条件比薛英想象中还要差，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有的饭菜甚至都散发出一股酸臭难闻的馊味，屋子里没有炭火取暖，水壶里也没有烧热水。宫殿年久失修，木窗破了一个角，凛冽的寒风直往冷宫里灌，冻得教人直打哆嗦。
薛英心中酸楚，难以想象三殿下幼时在这种环境里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三殿下不爱说话，薛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好比现在，三殿下已经坐在庭院里冰冷的石阶上快一个时辰了。
少年脸色苍白，不发一言，冷冷地盯着庭院中那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一盯就是一个下午。
就当薛英以为三殿下会永远沉默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三殿下突然问：“薛英，你说一个人，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
少年的声音比雪还要轻。
薛英一度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虽然不明白三殿下为何这样问，但薛英却很想为他排忧解难：“恕奴才愚钝，莫非殿下说的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少年的目光，终于从雪人身上挪开，落到了薛英的脸上。
那双墨眸如同鬼火一般漆黑幽暗。
“继续说下去。”
薛英低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奴才还未进宫前，村里有户人家死了儿子，但下葬那天，村民死去的儿子却突然复活过来，从此那儿子性情大变，整天说自己是千里之外青城县令的小儿子，村里人都不信，后来那儿子远赴青城跟县令相认，说的事情都能跟县令对上，这才让众人相信，他真的是县令借尸还魂的儿子。”
萧曜闻言，半晌都没有说话。
薛英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萧曜回过头，望向庭院中那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眸光逐渐变得幽寒。
“如何令死魂离开？”
薛英想了想：“那应当要请个道士来做法吧？或者直接将人架在火上烧，许多死魂精怪都怕火，烧他们两下就能将他们吓走。殿下要去找道士吗？奴才听说城外的长春观特别有名，咱们要去吗？”
萧曜安静地望着小雪人。
许久，他才语气冰冷地吩咐。
“明日启辰。”
镇远侯府，云落落偎在美人榻上看话本时，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万叶问：“小姐莫不是受凉了？”
云落落蹙眉道：“没有。”
……说不定只是有人在骂她。
万叶有些担忧：“那咱们明日还要去城外长春观里烧头香吗？”
“去。”
云落落想去长春观救闹闹。
翌日，云落落乘坐马车来到长春观。
长春观里香火鼎盛，热闹非凡。
观里挤满了前来烧头炷香的百姓。
烧头香是齐国民间的传统习俗，传说中新年第一炉香的功德最大，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跟祝福，从此福泽一整年，所以每年大年初一，道观里都会挤满香客。
在三清殿上完香后，云落落便领着万叶跟千声直接往后山树林中走去。
前世这个时候，云落落在山林里救了一只小白猫，给它取名叫闹闹，也不知道这一世她还能不能找回她的小宠物。
长春观坐落在山林之间。
此地霜林覆雪，风景如画，林间小道上堆满积雪，环境清幽怡人。
云落落正准备沿着石阶向上爬去，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
云落落眼中一亮：“闹闹？”
树林里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小猫咪，听到云落落的声音，它不仅不害怕，反而扑到她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
一双湿漉漉的猫瞳可怜兮兮望着她。
“喵……”
云落落弯腰捧起了这只小白猫，将它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是不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呀？我家闹闹真聪明，都会自己下山找主人了呢……”
“闹闹是小姐给它取的名字吗？”万叶好奇地围了过来，伸手欲摸：“这只小野猫可真温驯，一点都不怕生呢……”
正这样说着，那温驯的小白猫便突然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万叶一下，万叶白皙的手背顷刻间鲜血淋漓。
云落落：“……”
古代没有狂犬疫苗。
万叶该不会要提前领盒饭吧？
云落落连忙带着万叶下山找大夫，澄莹秀澈的杏眸里划过一丝疑惑。
真奇怪。
前世的闹闹并不讨厌万叶，怎么现在它一见到万叶就要挠她呢？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走远之后。
萧曜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少女消失在山林尽头的身影，深深地阖上了双眸。
前世一幕幕浮现在萧曜的眼前。
那时他跟落落刚定亲，时常去侯府看望她，有一次被镇远侯留在府中用了晚膳，那夜风清月白，花香四溢，落落带着他在侯府庭院中的九曲游廊散步。
她的怀里抱着一只温驯的小白猫。
小白猫一直在对着他喵。
萧曜忍不住看了那只猫好几眼。
“这只猫叫什么？”
“小名闹闹，大名切克闹。”
“……为何是如此古怪的名字？”
少女仰起漂亮的小脸，唇角不住地往上翘，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因为曜曜切克闹呀……”
少女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过灿烂，让少年的心中都忍不住怀疑，他皱着眉头问：“……这话是不是在骂我？”
她笑眯眯道：“没有呀……”
少年拧眉，盯着她看了许久：“那曜曜落落一起切克闹。”
少女听到少年的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就像是皓空明月坠落到了眼前。
“阿曜，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少年听到这话，冷淡地抿起了薄唇。
但他的耳朵却悄悄地变红了。
那时候，就算是云落落真的在骂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他只是想永远跟落落在一起，就算是挨骂，他们也要一起。
“好，曜曜落落一起切克闹。”
少女抱着怀里的小白猫，踮起脚尖，去亲吻少年微红的俊脸，弯着眼眸，做出美好的约定：“我们永远都要切克闹。”
那时花前月下，花好月圆。
一切都美好得如同梦境。
所以萧曜从未想过，他跟落落后来，竟会走到相看两厌的一天……
薛英站在萧曜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咱们还去找道士吗？”
萧曜睁开了漆黑如墨的眸，眸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间熄灭化作了灰烬。
“不必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他的落落。
只要跟她对视一眼。
他就能认出她的灵魂并没有改变。
她是前世照到深渊里的小月光，是她让他从此相信世间有美好和善良的存在，只是这一世，她不肯再照亮他了。
小月光不再对他发光，轻易无视他所遭受的苦难，将他扔在漆黑冰冷的深渊里，让他受尽折磨，孤独等死，所以萧曜才会迫不及待想要去修好他的小月光。
他想让她重新照亮他。
无论以什么方式。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在自欺欺人。
萧曜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的落落并不是坏掉了。
……她只是不爱他了。
【叮！萧曜对你的心碎值+10！】
【目前心碎值：50分】
云落落骤然停住了下山的脚步。
她蓦然回首，望向那片寂静的雪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方才在树林里，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看。
……难道是那人是萧曜？
她随即否定自己，大暴君那家伙不信鬼神，他怎么会出现在长春观里呢？
云落落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万叶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
云落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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