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爹爹
啧,一想到这关节,萧瑾瑶便头疼。
果然疯狗爱咬人!
廉英光甫一出声,便见那管事的忙上前点头哈腰地道:“官爷可有何事?这尹公子呀,可是好几日没来了……”
“哦?那你可知他家在何处,又是哪里人?可有任何联系方式?”廉英光复又冷声道。
一听这语气,那管事的自是意识到不好,忙摆手撇清关系道:“官爷明鉴!这尹公子不过是咱们的散客,拢共来了没几次,十个指头都能数清,说是个打南边来做生意的,有点小钱,旁的咱们倒是一概不知……敢问官爷,他可是犯了何事?”
廉英光一听这说得倒都也对得上,一摆手道:“不该你问的莫打听,若是见到这人,记得立时上报!”
那管事的自是点头如捣蒜般地连声答应,送佛似的将他们一行人送走。
却说这头萧瑾瑶冷汗都沁了出来,小桃红出声调笑道:“唷,夫人这是紧张什么?”
“谁……谁紧张了?”萧瑾瑶说话都打着磕巴。
便见小桃红挑眉一笑,又低声道:“夫人您猜猜,若是这尹公子被抓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萧瑾瑶心下一凛,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桃红眨着眼睛同她四目相对,抬手拨了拨她耳尖碎发,萧瑾瑶下意识一躲,“您瞧,连这习惯都是一样的,还说不是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瑾瑶按捺住火气。
一旁站着的贺元栩将她二人的低低细语都收进眼里,若没猜错,此事怕是与瑛娘脱不了干系。
小桃红见这火候也差不多了,再点就要着了,很有眼色地收了手,温声道:“我知夫人有的是银子,奴家恰好也最差的就是银子,我也不同您狮子大开口,只要五百两,您便尽可将心往肚子放。”
此话一出,萧瑾瑶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是要钱而已……
可是,萧瑾瑶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威胁,若她高兴了,五百两的打赏随手一扔,可如今她不高兴了,想要五百两?五两都没门!
“你敢威胁我?”萧瑾瑶冷声道。
小桃红眨了下眼,抬手指了着屋外正在沿街排查的京卫军们,威胁意味十足。
“行,”她冷笑一声,“算你眼尖。”
说完便想掏银票出来,忽而想到自己这出来得急,钱都在客院里。
“要不我明日再给你?”萧瑾瑶商量道。
却见那小桃红又是轻嗤一笑:“您见过在这赌庄里,谁说的‘明日’兑现过?”
“那你待如何?”萧瑾瑶急了,心道,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让你命丧当场!
忍了又忍刚想发作,便见面前有只钱袋递来。
贺元栩冲她略一勾唇,萧瑾瑶只觉及时雨一般,恨恨地点了五百两银票往她面前一扔,怒斥道:“滚!”
小桃红自是见好就收地朝她行了个礼,抽身离开时还不忘对她一笑:“您的眼光,可当真是一日既往的好!”
我好你个头!滚蛋吧你!
本想来赌庄上缓解心情,这下可倒好,简直更僵了。
萧瑾瑶一拍桌子起身:“不玩了!”
贺元栩跟了出去,好奇道:“怎的又不高兴了?”
萧瑾瑶憋着口气便也没细说,沿着大街一路走,便见这京卫军似是想将汴京城都给翻过来似的,挨家挨户地毯式搜索,忍不住叹气道:“这兵部有人就是好……”
不过转而一想,等这冯子睿的事一有了结果,便是铁桶一块,也得给你拆成个四分五裂!
想着心情这便又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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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兵部火器库主事冯子睿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起初在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事后,当机立断,就当真跟条疯狗似的,到处攀扯,死咬着那尹公子不放,一口咬定就是他设局陷害自己!
肃王最恨手下人背叛自己,亲自审问,下手都是只断骨头不见血,冯子睿疼得快七窍生烟又被人强灌了一大碗参水把命吊了回来。
老尚书冷眼看着问询室里的惨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听着冯子睿一笔一笔交代自己在职期间私下卖出的火药,数量虽不是很多,却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罪。
“两千斤!冯主事你是当真厉害!圣上严令禁止官员以权谋私,你是知法犯法还要罪加一等!咱们待你可不薄吧?你身有旧疾上不得战场,小孔将军念及旧情,特意让祖父给你安排个轻松的位置,你竟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说完又是一鞭子,痛意直往骨子里钻。
冯子睿哀嚎一声,央求道:“还请王爷赐我个痛快……”
“你想得美!”贺元琅怒道,“你是该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厢审问着,老尚书缓缓开口问道:“那尹公子你可知其底细?”
说到这个,冯子睿是当真无话可说。在那百乐坊玩的,除了在那赌场还能接触,下了赌桌这谁还认得谁呀?
他被摆了这一道,算他认栽,下辈子做鬼,也要咬着那尹公子不放!可要问及这底细,他是当真不知!便是将他给打死了,这该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贺元琅见这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走到老尚书近前道:“祖父,本王以外这事和那端王定是脱不了干系。百乐坊乃是他名下产业,发生这事,他不可能不知。”
冯子睿闻言立时附合道:“对对对!保不准那什么尹公子就是他们安排来特意陷害咱们的!”
“你闭嘴!”贺元琅回头狠狠剜他一眼,“若非你自己包藏祸心,何至于让旁人得逞!”
老尚书半阖着眸子叹了口气,贺元琅立时宽慰道:“祖父放心,此事自与小孔将军无关,不必担心。”
这老尚书育有儿子,大儿子孔炎便是南梁赫赫有名的定国大将军,常年带兵镇守西北,遥望北齐与突厥,小儿子孔煜便带兵镇守南边,以防对面的安南,东边亦是由孔家子侄镇守着,大梁四十万兵马,起码三十万都握在孔家手中,树大招风,唯恐行差踏错。
老尚书眉头一拧:“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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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回来时,贺元棠已经睡着了,拾砚替他轻轻掩上了门,他二人便在院里熬药。
小虎打小便跟着陈伯山上摘草药,瞧着买回来的药材,有些似曾相似,想起那还是莺娘姐姐重病时爷爷给采的药,想起今晨尚夫子那略些惨白的面色,忍不住担忧道:“拾砚哥哥,夫子他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拾砚闻言叹息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宽慰着写道:「没事儿,服完药就能缓解一些。」
“但是不能根治对不对?”小虎红了眼眶,抿了抿唇,“夫子好可怜,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儿,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拾砚闻言轻咳一声,心道,不可怜,可怜的是我,你是没看到哥哥我当年一个人打三份工为了给他赚钱买药自己天天吃窝头的心酸场景,知道了怕是你得泪洒当场!
「别担心,现在不是有咱们么……没人照顾他那就咱们照顾他,晚上回去跟王爷说上一声,咱们就在你夫子这照顾到他病愈再回去,如何?」
小虎见字嗯嗯点头,脸上这便又挂上笑来。
自打拾砚回来,小虎心中的排行榜上便又多了个他的名字,拾砚性子可比萧瑾瑶好了不知多少倍,又有耐心,还愿意听他讲话,那些天马行空的小故事,萧瑾瑶听了只会满脸嫌弃地说他幼稚,拾砚便从不会这样,好脾气地听完小孩子的唠叨,然后再回上一两句自己的想法,整个人就真像个知心哥哥一样,小崽子便什么话都愿意跟他讲。
这边唠叨着边熬药,时间过得倒是快极了,眼瞧着屋内又一道咳嗽声传来,这边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拾砚推门进去扶他起来,便见小家伙一个人捧着个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生怕药给洒了。
拾砚忙伸手过去接,却被那碗沿给烫了个厉害,忙接过去放到桌案上,再去瞧他的手,便见烫得通红不止,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不能说话,只能拿眼神数落他,小崽子嘿嘿一笑,被贺元棠召到塌上坐着,一大一小感受着拾砚半分震慑力都没有的小眼神,默默憋笑。
待拾砚取药回来,瞧见他们压都压制不止的唇角,气得学着萧瑾瑶一叉腰,一瞪眼,拿手指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模样。
“拾砚哥哥,别学了,”小虎噗嗤一乐,“莺娘姐姐做起来是霸气十足像只大老虎,您这……顶多只是小白猫……”
拾砚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岂料这俩人便又笑得更大声了。
贺元棠抹了把眼尾笑出的眼泪,出声道:“行了行了,这小白猫还会拿爪子挠人呢,你这位小哥哥怕就只会瞪眼睛……”又见拾砚似是当真气狠了打算动真格,忙改口道,“是我们不对,这就喝药!”
拾砚斜他一眼,懒得理他,口袋里的糖冬瓜都懒得拿给他。
苦死你!哼!
这边专注着帮小崽子涂药,小虎看着自家夫子,瞧他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到如今都还一个人呢?
心下不解,这便有什么说什么了:“夫子,您为何还未成家呀?”
拾砚上药的手一顿,下意识抬眼去瞧贺元棠,便见他面不改色地淡笑着道:“成了的,只不过娘子没了……”
“啊?”小崽子同情地望他一眼,接着又问道,“那您可有孩子?”
贺元棠放下药碗,望向窗外粼粼波光,哑声道:“许是有的,又许是没了……我也不知道。”
“为何会这样啊?”小虎心下惋惜,瞧他那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是戳中了他的伤心事。
贺元棠幽幽叹气:“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当年的事情太复杂,诸方势力都想置他于死地,没想到人前光芒万丈的太子,人后却会落得如此下场,犹记得当初还会耿耿于怀,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正感怀着,却觉出一双小手拥住自己,软绵绵地扑在自己怀里,冲着自己甜甜一笑。
“夫子莫伤心,我也没爹没娘呢!不也过得好好的!你别难过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好好养病,我们陪你!”
说完另一只小手伸向拾砚,拉着他在塌边坐下,好似挨得近了就能更温暖似的。
贺元棠温柔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打从见他第一面起,就觉得跟这个孩子挺投缘。
“像你这么听话的娃娃,怎么会有人舍得丢下你,若换作是我,疼你都还来不及……”
提起这个,小崽子一双亮晶晶地眼神便又倏地黯淡下来。
“不知道,大概阿娘不喜欢我,所以才出声没多久,就将我丢掉了……”说话时小嘴一抿,瞧着倒像要哭出来似的,拾砚见状又是一瞪,对着口型偷偷数落着他道:「你看你!」
贺元棠讪讪地摊了下手,这便要去哄他,却见小崽子自顾扯起个苦涩地笑来又道:“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没有爹娘,但还有好多人都对我很好呢!”
说着便又掰起手指算着人数,数着数着这就眉开眼笑起来,又道:“哇,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发现有好多人呢!大哥哥成天说要我当他的干儿子,莺娘姐姐可嫌弃他了呢!爷爷待我最好,第二就是莺娘姐姐,这第三……”含糊着带过去,又继续掰着手指,“第四是拾砚哥哥,第五是大哥哥,第六是桂影姐姐……”
就这样一连串数下去,七八个人自是有的。
这厢拾砚还在默默偷笑,自己才来没几天便将王爷给挤在了后头,却又品了品,发现不对,想起那含糊的第三,甩着纸条忙问道:「这老三是谁?还有谁排在我前面?」
这话一说,小崽子耳尖噌地一红,羞怯怯地不敢抬头。
贺元棠似有所觉地笑出声道:“竟是我?”
小虎嗯嗯点头,抿唇害羞一笑,这下换拾砚不乐意了!
凭什么!他做了啥贡献嘛!就因为一张脸长得好看,这就挤我前头啦?
见他在那笔杆子恨不得都能甩出残影来,贺元棠又非常诛心地开口道:“为何喜欢我要胜过你这位拾砚小哥哥?”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盯着他看。
这压力陡增,小崽子感觉必须得好好组织语言,这要是行差踏错,那后果……还是有些严重的吧。
“就……我遇见您早一点,遇见拾砚哥哥晚一点,所以你在前面……”这个回答可还行吧?
便见拾砚脸色一缓,淡定地将方才那张长篇控诉给丢进了火盆。
贺元棠默了片刻,望着他认真道:“若你不嫌我只是个穷酸的夫子,家里也只有这两间破屋的话,我便当你爹爹,你做我孩子如何?”
拾砚闻言一惊,又瞧他那副眼神不似作假……想了想,幽幽叹气,心下复杂。
这会子便和萧瑾瑶达到了同一阵线上,她不愿王爷做他义父便是担心王爷以后娶了王妃或是再有了自己孩子,会待他不好,这拾砚又何尝不担心等以后万一……太子回位了,这孩子又该如何自处?还有那未来的太子妃,又该如何待他。
皇室争斗他这些年算是看得明明白白,平白卷进去,当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余光扫见他若有所思,贺元棠便又出声道:“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娶妻,你也不会再有后娘,不必担心有人会欺负你……你瞧着如何?”
小虎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神采奕奕,闻言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直幻想的爹爹形象,大概就是这样,所以一见着这位尚夫子便格外亲切起来。
如今这是……梦想成真啦?
“我有爹爹啦?”
小崽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激动得哗啦啦掉金豆,拾砚站在身后仍是面色凝重。
如今这太子的身份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发现,想想这王爷不过是初露头角,便已是危机四伏,待太子再归来,怕是当年的祸事又要重来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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