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婚事
第11章 婚事
王姨娘的奉承话一出,堂内登时安静下来,在座的都绝非胸无城府之人,自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软刀子。
三夫人林氏连忙替女儿找补,“王姨娘太抬举曦儿了,曦儿可不敢当。曦儿是沾了父亲的福气,才得遇良缘。家中长少,无不仰赖父亲福慧。”
老夫人微微不悦,恼怒三儿媳随意插嘴。
她自然也听出了王姨娘的话外音,但她偏爱二孙女,懒得同小人计较,没想到林氏却抢着开了口,一个主母同一个妾这般计较,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老夫人的三个儿媳,郡主自不必多说,林氏这个儿媳同样被她不喜。
她最聪慧贴心的小儿子自从娶了这个商户女,不入仕也不管家,终日浸在铜臭铺里,没有一点世家之风。
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越管小两口的感情反而越好,最后她只能放任自流,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给林氏找不痛快。
奈何林氏生了个好女儿,岑静曦自幼被老夫人养在膝下,美其名曰远离铜臭味。
这孙女越大越得她欢心,有孙女时常斡旋,她也渐渐懒得为难林氏了,可总归是没有好脸色的。
王姨娘毫不在意周围人鄙夷的眼色,得了话头便立刻顺势而下。
“是啊!全家都仰赖老太爷,如今二娘子得了大好姻缘,接下来就该轮到三娘子了。”
她恰到好处地轻叹一声,缓了口气才压低了声音幽幽道:“不过三娘子向来是有主意的,怕是有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并未接话,又照例训诫了一遍,才遣大家离开。
“王姨娘留下。”
老夫人喝了口茶淡声开口,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王姨娘松了口气——只要老夫人在意,她就成功了一半。
她即刻回到老夫人身侧,规规矩矩地站着。
“老夫人可有何吩咐?”
老夫人乜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三娘子可是有什么动向?”
“妾不知。三娘子离府之后就没有消息传回,或许有,想必也是传给了郡主。”
这又是明晃晃的挑拨,岑静昭给郡主写信,却不给老夫人写,这是没把老夫人放在心上。
这些招数老夫人自然明了,也不戳穿,她就是要给王姨娘脸面,让她破例来请安,让她有机会颠倒是非,这样才能给那个不知好歹的郡主找不痛快。
“行了,这没别人,你有话直说。三娘子有什么主意?”
老夫人虽然要用王姨娘牵制郡主,却始终未把她放在眼里,只觉得她的手段上不得台面,连算计别人都遮遮掩掩,透着小家子气。
王姨娘挑挑拣拣将翊王入府那日的事说了,且隐去了岑静昭拒绝翊王的那番话。
静默良久,老夫人让王姨娘离开了,自己则若有所思地静坐了许久。
———
王姨娘脚步轻快地回了桂怡院,一推开正屋房门,岑静如就急切地从里边跑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王姨娘摸着岑静如的发顶,觉得女儿似乎又高了些,欣慰地笑弯了一双柳眉。
“姨娘,祖母为何将您留下?是不是为难您了?”岑静如有些忧心,毕竟祖母很少给姨娘好脸色。
对于女儿的关切,王姨娘十分欣慰,拉着女儿到榻上坐下,“没什么,姨娘同老夫人说了翊王殿下和三娘子的事。”
“什么?”岑静如抬高声音,猛地起身,“姨娘怎么说了?万一祖母真将她许给翊王可怎么办?”
王姨娘摇了摇头,把人拉回到榻上,耐心解释。
“傻丫头,你总是这么心急!且不说老夫人准不准她攀上翊王,将来踩在自己头上。就算老夫人当真为了岑家稳固,要将她送给翊王,你觉得依她的性子,她会同意吗?无论老夫人做何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无法结成这段姻缘,彻底断掉翊王的念想。”
见岑静如拧眉思索,王姨娘笑着继续同她解释。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将来,而是断了岑静昭和翊王的将来。你还小,姨娘可以为你慢慢谋划,但岑静昭眼看着就该议亲了,一定不能让她进翊王府。”
岑静如如梦初醒,用力点了点头,像小时候得了糖果一样,高兴地抱着姨娘撒娇。
“姨娘真聪明!”
———
肃嘉大长公主对两位外孙女可谓贴心备至,因着岑静时有孕,便将府医安置在了东厢,以便随时监护岑静时的身体,光是珍稀补品就堆满了一整间库房。又因着岑静昭喜欢读书,便在西厢辟了一间书房,摆了许多绝世典籍。
无需侍奉在外祖母身侧时,岑静昭就终日窝在书房里。
不过她没有像从前那样抱着不世出的古籍不撒手,而是时常对着墙上的济州舆图出神。
初喜服侍左右,也不知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只是有些不敢说出口的担心——娘子不便外出,却每隔两三日就差她出去一趟,竟是为了暗中同徐将军传信。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娘子会同徐将军私相授受的,可是传信的次数越来越多,娘子每次读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不由得她多想。
不过自从上次被同穗教训之后,她就封严了自己的嘴,谁都没有说,这事就连同穗都不知晓。
这日晌午,初喜端来糕点,发现娘子又在看徐将军的信,脸上还带着微许笑意。
初喜暗道不妙,娘子不会真看上那个徐将军了吧?虽然那人长得不错,可那种粗人怎么能配得上娘子呢?
岑静昭不知道自己在初喜眼中已似鬼迷心窍,她笑的是徐十五张牙舞爪的字。
这段时日,徐十五时常会向她透露济州流匪的动向,而她通过书本也了解了当地的基本情况。
前期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行动了。
她提笔将自己的计划写下来交给初喜,吩咐道:“马上给徐将军送去,让他尽快去办。”
初喜走近,忍不住提醒:“娘子让徐将军办什么事?奴婢可以代劳,徐将军毕竟是外男……”
岑静昭这才注意到初喜一脸的欲语还休,明白这丫头是多心了,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近来很闲?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你和同穗换换,让你去伺候长姐,看你这张皮能不能完好无损地撑到晚上?”
初喜吓得腿发软,连忙踉跄着告饶,拿着信一溜烟跑远了。
岑静昭心中既紧张又期待,虽然此事危机重重,但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冲破院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她有能力评定匪乱,是不是代表她也有能力覆灭瑞国公府?
她拿起桌上的书,还未来得及翻开,房门就被人“嘭”的一声推开。
岑静时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书,“《济州通志》?你还有心思看这种闲书?火烧眉毛了你知道吗?”
“长姐,发生何事了?”岑静昭一脸莫名,声音虽然平稳,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安。
岑静时扔掉那本书,将手中的信狠狠拍在桌面上,“你自己看!”
岑静昭将信展开,是母亲写来的。
母亲先是训斥她们姐妹胆大妄为,竟敢隐瞒有孕一事。想必是外祖母告知母亲的,毕竟这种大事须得母亲知晓。
之后,母亲又说了岑静曦和宗宥伯家的亲事,由此联想到了岑静昭。老夫人虽未明说,但恐怕已经开始暗中为她择婿了。
奇怪的是,岑静昭看过信之后,原本高悬的心倏地放下了,心中仅剩的念头唯有“果然如此”四字。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瑞国公府作为筹码,随意嫁到什么世家。
她淡然地放下信,还未做出任何表示,岑静时已经怒不可遏地骂了起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外祖父的孝期还未过,他们就打算把你卖了!卖我一个还不够,现在又打算卖你!简直欺人太甚!”
听长姐提到自己的婚事,岑静昭心下触动,长姐用“卖”来形容自己的婚事,的确一语中的。
岑家是簪缨世冑,荫蔽子孙的同时,它的阴影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子孙,长姐就是这一辈子孙当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岑家之所以能够荣耀百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岑家有训——岑家子女不得与皇室联姻。
想要不在船翻时落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上船。岑家只效忠于帝王,不偏不倚一心为公,如此才换来几代荣光。
然而,身在局中,总会有不得已之时。
先废太子与今上争锋之时,曾一度想要拉岑家下水,三番四次试探着想要求娶岑家嫡长女岑静时。
最后,岑家为了自保,只得将长姐匆匆嫁了一户四品官家。
盲婚哑嫁,且双方家世差距过甚,夫妻间可以说毫无温情可言。
所以,长姐走到和离这一步,岑静昭一点也不意外。无论是长姐还是她,甚至是年纪尚轻的岑静如,都不过是岑家维系荣耀的筹码罢了。
岑静时不知岑静昭在想什么,只是看她如老僧坐定般泰然,就忍不住怒气。
“你不是挺聪明吗?难道就这么任人宰割?”
闻言,岑静昭抬眼,不敢相信长姐居然会用“聪明”这种词来形容她,看来当真是被气坏了。
“多谢长姐夸奖,现在为时尚早,姑且遂了他们心意,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岑静昭看了眼岑静时尚且平坦的小腹,劝道:“长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如今正好在外祖母这里,可以掩人耳目。”
“谁夸你了?”岑静时瞪了她一眼,气愤间还有几分扭捏,“你最好有办法!懒得管你!”
话音未落,岑静时又气势汹汹地走了,还顺脚狠狠踢倒了廊下挡路的花盆。
陶土盆应声碎裂,里面开得正盛的紫薇花瞬间跌入泥土之中。
岑静昭冷眼看着,心中莫名愉悦。
紫薇,又名百日红。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风水轮回,万象更新,这盆破碎的紫薇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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